一個月後,太子的新婚如期而至。
因為是側妃,所以,向暖的婚禮並不算是特別的隆重。但畢竟是皇族的婚禮,排場什麼也依然很到位很給力。熱熱鬧鬧,吸引了大半個京城的百姓前來觀看。
朱無心跟在純均的後面站在皇子們的最佳迎親位置,看著馬背上那個英俊溫柔的太子,心裡百感交集。
耳邊是喧鬧的音樂聲,她卻似乎是聾了,什麼也聽不到,唯有那馬蹄聲踢踢卡卡的從自己面前一點點走遠。不斷的重複著同樣的聲響。
晚上進入了晚宴,太子攙扶著向暖從隔間裡走了出來。
鮮艷衣飾下的向暖,美得宛如天仙,站在太子的旁邊,人人都誇讚他們是一對兒壁人。就連挺著肚子的太子妃,也一臉和煦的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朱無心看著向暖和太子臉上掛著的笑意,覺得那麼地礙眼,兩個強顏歡笑的人,就是瞞過了所有人,又怎麼能瞞得過她。
這段憑空突降的婚姻,殺得所有人措手不及。朱無心也算是明白了純均那句:君心難測的真正意義。
果真是一點徵兆,一點道理也沒有的。
朱無心實在是不想再看到他們虛情假意的演戲,和純均說了一句出去走走就離開了晚宴。
純均也說不上為什麼,就覺得這樣讓她一個人出去,自己會很不安,於是,只好跟在她的後面出去。
要是擱平時,純均只要和她在一起,她鐵定高興的不得了,可是現在,她卻沒有那個心思為自己高興。隨便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她就席地而坐,晃著腿問純均,「小純均,你說為什麼喜歡的人,都不能在一起。」
純均想了想,很有男人邏輯地回答她:「不知道。」
朱無心疲憊的笑了笑,什麼也沒繼續說。也不知道還有什麼好說的。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地上,直到婚宴結束了,才又回到府裡。
只是,次日一大早起來,就聽府上的人說純均天還沒亮就出去了。也不知宮裡發生什麼事情了,竟然能讓一個不咋管事的人都被召喚進去。
反正朱無心對朝廷皇宮裡的事情也不咋關心,既然純均不在,她就只好一個人吃完了早餐,打算去看看弘善。
之前為了能給自己創造機會和純均單獨相處,她可是死磨了弘善好久,他才答應她住這裡的。只是,弘善發話了,必須每天都要回家裡報道一次。他要確保她的安全和存在。這樣才會安心。
不過,朱無心才剛剛出門,準備要出發,純均竟然就陰沉著臉回來了。
兩人在門口遇到,純均淡淡地對她說了一句:「跟我回去。」便率先走進了府裡。
朱無心看他這副陰沉的模樣,猜想肯定是出什麼大事了,於是也不敢耽擱,緊隨其後而去。
一回到正廳,純均就淡淡地吐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道:「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啊?這麼嚴肅?」朱無心順手倒了一杯茶遞給他,純均搖搖頭,她就自己拿回來喝了下去。
看她這副樣子,純均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告訴她實情,想了想,反正早晚她也是會知道的,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說道:「昨夜,太子和新側妃向暖都被人殺死了。」
轟的一聲,朱無心的雙耳之間開始發出強大的耳鳴聲。尖銳而陣痛的從耳邊一直蔓延到全身,她手中的白瓷茶杯也隨著純均話音的落下辟里啪啦摔到地上,碎成了萬千塊。一如她此時的內心一樣。
過了很久,耳鳴消失了,她才顫顫巍巍地問,「小純均,你剛才和我開玩笑的對不對?你告訴我,你和我開玩笑的對不對?」
純均希望她能面對現實,淡淡地說道:「他們都過世了。」
朱無心臉上的笑容此時再也掛不住了。
「不可能的,好端端的,他們怎麼可能會死呢……」
她似乎還能看到太子笑嘻嘻地在她面前吟詩作對;
看到向暖笑嘻嘻地在她面前搗亂出主意;
看到太子一臉溫柔的對她噓寒問暖;
看到向暖每次翻牆進來的滑稽模樣;
看到……
他們明明都還在她的面前出現著的,為什麼一覺醒來都會沒有了呢!
朱無心猛地一把抓住純均,使勁兒的晃他,「小純均,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他們昨天還成親的,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刺客趁昨天混亂,在婚房裡下了毒藥,昨夜太子和側妃均已喝醉,回去的時候並未察覺出來。所以,兩人……」
「下了毒那可以解毒的,御醫不是很厲害的嗎,可以讓他們解毒的啊!」
純均搖搖頭,臉色越來越沉,「沒用。他們身上都被人用劍割斷了喉嚨。」
朱無心身上最後的力量都被抽空了,沿著純均的身體就滑到了地上,純均急忙把她扶起來,她卻怎麼站也站不穩。口中不停的喃喃著夜闌和向暖四個字。
純均想要讓她回房去休息一下,誰知剛一把她抱起,她就氣急攻心,硬生生一口血就吐了出來,兩眼一閉就給暈了過去。
純均急忙把她抱回房間裡,命人找來御醫為她看病。自己則心神不寧的在房間裡不停的走來走去。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任誰都沒有想到上次處決了的那群刺客裡還有漏網之魚,連瑕因為沒有抓到所有人,寧帝一時生氣就把他給關了起來。
太子一死,連瑕被關,所有皇子們更加的蠢蠢欲動,如今的局勢正是最為劍拔弩張的時候,誰都不是省油的燈,誰都想借此機會好好的表現,純均想要遠遠地置身事外,可偏偏寧帝卻把追查真兇的擔子丟到了純均的身上,還真是越想躲就越是躲不了。
朱無心在昏昏沉沉之中彷彿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裡,夜闌把她從水裡救出來,在她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給了她一口繼續活下去的氣息;
夢裡,夜闌把她從漆黑的柴房裡抱出來,著急的找人為她治病養傷,好好治療;
夢裡,夜闌把自己覺得最好的東西都送來給她,逗她開心,逗她微笑;
夢裡,夜闌說做我的妃子,讓我照顧你,那雙眼睛明亮得讓人不敢對視;
夢裡,夜闌用自己的生命為她擋住了危險,讓她逃離獨自面對苦難;
夢裡,夜闌被她逼走,憤怒的背影割破了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友情;
夢裡,夜闌坐在酒樓的一角靜靜地看著窗外,眼神卻總是有意無意的在她的身後飄;
夢裡,夜闌英俊的臉上寫滿了痛楚,把拳頭發洩在了床板之上,無可奈何地問她到底該拿她怎麼辦;
夢裡,夜闌穿著那件紅色的新郎服昂首挺胸的騎在馬背上,那冷峻的面容裡,他不再對她微笑……
有四個字叫做:大悲無淚。
朱無心沉睡在夢裡不願醒來,她害怕,她怕一睜開眼睛,那個夢裡的人,就再也不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還有那個總是和她一起瘋,一起鬧,不斷給她製造麻煩,善良又熱心,最愛使絆子的向暖,為什麼好人不能得到好報!為什麼好人都要早死,壞人卻可以逍遙法外?
為什麼!
弘善接到消息以後就已經趕來了純均府上,看著一動不動宛如死人一樣的朱無心,弘善心疼地勸道:「無心,我知道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但是,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你要是想哭那就哭出來。你這樣一句話也不說,我真的很擔心。你已經不吃不喝睡了兩天了,你起來和哥說句話也行的,你別這樣好不好?」
朱無心聽著弘善的話,喉嚨裡像是堵了塞子,什麼也說不出來。
就這樣一直睡著,直到弘善對她說,你去看太子和向暖最後一面吧。
她才從昏沉中睜開眼睛,空洞洞的看著身邊的人,跟隨他們一同進宮。
皇宮裡每個地方都掛著白布和祈福的竹簡,以朱無心的身份來說,她是不可能能夠進宮來祭拜的。可當初有太子,所以她能經常出入,現在太子走了,其他的宮人就為難起她來,不讓她進去。甚至就連純均在,也拿一串哪個哪個皇子說了什麼什麼話來搪塞他們。
純均正要發怒,寧凰這時正巧及時趕來了,怒氣沖沖地揚手就給這些宮人一人一巴掌,丟到一邊挨板子去了。
寧凰讓他們跟著她進去,回過頭的時候他們卻發現,朱無心不見了!
朱無心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一樣徜徉在宮裡每一個有過她和太子回憶的地方。
「無心,無心……」
走著走著,朱無心似乎聽到太子和向暖在身後叫喚她,驚喜的猛然回頭,她的身後卻空無一人。長長的走廊裡,空曠地蜿蜒向遠方。
她失望繼續往前走。
走到御花園的時候,耳畔忽然又響起了太子說話的聲音, 「啊,今天的景色真美!啊,天上的白雲好白!啊,亭裡的人們真多!啊,這裡的花香好香!啊……」
她走到當初太子站著吟詩的地方時,曾經在這裡喝茶的那一幕畫面不斷地沖刷在她的眼前。眼淚在這一刻,終於再也沒有忍住,刷的就流了出來。
到底從始而終,她都是負了他啊。
「夜闌,對不起……」
寧朝四十八年,太子寧夜闌,側妃程向暖,同亡。
舉國默哀——
作者抽風鳥——今晚就折磨大家到此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