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萬般言語到嘴邊只化作一聲柔情的輕呼,蘇紫落雙眸中的朦朧逐漸地擴撒,淡淡地飄落在屋內。
萌生的霧氣早已迷離了視線,除了眼底坐在桌前一言不發的夏侯澤,她的眼中再也看不清任何事物。似乎一種無法控制的憂傷在無情的墜落,到了最後,只剩下淹沒與冷卻。恍然於昨日種種,也許只是一瞬間絢麗的顫動。
情似飛花盡此生,片片弄晚無依著;哪堪多情空悵惘,含恨莫思他年路。
「去哪裡了?」夏侯澤冰冷的聲音夾帶著一絲憤怒,「不要告訴我又是待在碧波亭忘了時間!」
他可以不計較她一次兩次的隱瞞與謊言,但頻頻的無故失蹤,她讓他何以安心?是他太縱容她了嗎,否則她何以膽大妄為,肆無忌憚。他的妻子瞞著他出府,到底去哪裡了,去見了何人?每思及此,止不住的怒火愈燒愈烈,連帶著他失去了平素裡的理智。
蘇紫落微抬眼眸,盛怒下的他使她不可置信,他是那個每日寵溺的喊她落兒,對她呵護備至的夏侯澤嗎;是愛她如珍如寶,琴瑟和諧的夏侯澤嗎?他終於沒有耐心等她答案,不願再相信她了嗎?
蘇紫落受傷的神情一一的落入了夏侯澤的眼裡,心底,夏侯澤緊緊握住了右手,青筋明晰的呈現在右手背上。他不可以現在就心軟,今天他一定要問出個所以然來,否則他怎能心安。原以為她會告訴他一切,他可以等,可惜半年的時間,她還是守口如瓶。他不想在每日惶恐不安,患得患失中度過,落兒,為何她就不能告之他真相,不管是怎麼樣的結果,他身為她的夫君,就該為她分憂,而不是最後被告知一個結束了的結果。
「我——」蘇紫落欲言又止,失望和痛心緊隨而來,憔悴的臉色又慘淡了幾分。夏侯澤,他可否不要再步步緊逼,她真的是情非得已。
他冷漠的表情深深的割在了她的心頭,蘇紫落此刻已是面色蒼白,搖搖欲墜,扶著門沿勉強站立。曾幾何時,她心如止水笑蒼生;曾幾何時,她衣袂飄飄逍遙游。為了他,她心甘情願困於金絲籠,學作世間女子的為妻之道;為了他,她自作主張留在京師,陪他在緇塵凡俗中沉淪。
十八載修行毀一旦,到頭來,卻換得他,無情的猜忌與懷疑。
「我——無話可說。」這樣的結局,她無話可說;任是那艱難的話語,到嘴邊的,也只是無話可說。
「蘇姐姐。」藍雪兒的眼中閃過一絲幸災樂禍,然面上卻是一本正經地勸道,「蘇姐姐,三哥哥只是擔心你才將話說重了些。蘇姐姐只要道出所去之地,三哥哥深明大義必不會多加責怪於你的。」
胸口處的窒息與煩悶,伴隨著毫無預知的撕裂,蘇紫落單手扶門,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或許是與生俱來的倔強,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博以同情。終是不願欺騙於他,蘇紫落輕搖頭,不再言語。其實她大可胡亂編一處,也可以搪塞一番應付,可能她今天太累了,但最多的是,在她心裡,她是愛慘了他,哪怕是萬劫不復。
「蘇紫落。」咆哮聲起,夏侯澤咬牙切齒得道,「本王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氣不過她事不關己的冷淡性情,看不慣她退避三舍的泰然自若。
僅存的自尊在作祟 ,她並非弱女子,可為何,今天的她會弱不禁風,呵呵——她果然不適合過養尊處優的日子。蘇紫落淡然得凝望著夏侯澤,「若紫落不說,齊王殿下待紫落以何處置?」
她在挑戰他的耐性,「你——」又一次齊王夏侯澤氣得無語,『啪』的一聲,夏侯澤一怕桌,立時茶水四濺,「既然你不說,那就由本王告訴你。」
他知道?蘇紫落猛然抬頭,驚異地望著齊王夏侯澤。不可能,她每次行事謹慎,怎會有人知曉。他不相信她,他在派人調查她。心痛的麻木已不能呼吸,這是她無怨無悔愛上的男子嗎?
「方若萍,你進來。」齊王夏侯澤突然喊道,月光卻緊緊的盯著蘇紫落,方才方若萍告訴他,他不相信,他要逼她今天一定要給他一個答案。
方若萍?蘇紫落見到方若萍進來,百思不得解,方若萍雖是煙雨樓之人,可並未見過她。難道此事存有蹊蹺?
「參見王爺。」方若萍進來,而藍雪兒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方若萍,你告訴王妃她到底去哪裡了?」夏侯澤冷冷的聲音傳來,沒有絲毫溫柔,冰冷的刺骨。
「是。」方若萍不敢抬頭看齊王夏侯澤,看不清她的神色,「有一日,民女有事去找王妃,卻發現王妃不見蹤跡而斐兒翠兒兩人沉沉入睡,當時民女就覺得此事有異;此後,民女在齊王府後門瞧見王妃獨自一人出門,民女怕王妃孤身一人出事,便尾隨而去,卻發現,王妃去了——去了太子府。」
一石擊起千層浪!
蘇紫落靜靜的聽著方若萍的陳述,額上細汗滲出,翻江倒海的疼痛慢慢得延伸,深吸一口氣,卻無法平息止不住的吞噬。方若萍的話,不重要,反而有一種釋放的輕鬆。
「她去哪裡了?」夏侯澤見蘇紫落無一絲反應,繼續問道。蘇紫落,她不打算解釋嗎?
「太子府。」方若萍低低的回道。蘇紫落,別怪她,要怪就怪她擁有的太多了。
「你說什麼,蘇姐姐她去了太子府。」彷彿怕齊王夏侯澤未聽到,藍雪兒故意得又喊了一通。
「你信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蘇紫落沒有多餘的解釋,只是問他信不信。若不信,她再多的言語又有何意義。
期待的眼裡只有他,問一句,他信嗎?齊王夏侯澤別過頭,不再看她。
「三哥哥,她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藍雪兒指著蘇紫落道,「雪兒知道三哥哥愛她,可她呢,先是心存不軌的接近晉王爺,而後又迷惑三哥哥,調唆晉王與三哥哥的兄弟之情。太子殿下這回真是找對了人,呵呵——三哥哥,她包藏禍心,你絕不能姑息養奸啊!」
藍雪兒義憤填膺的指責充刺著齊王夏侯澤,她為何還不為自己呈清,難道,真如雪兒所言,她是太子殿下的人?「你們都退下。」齊王夏侯澤冷冽而威嚴的道。
「三哥哥。」藍雪兒欲再說些什麼,卻被齊王夏侯澤凌厲的眼神逼退。
一時間,屋內只剩下齊王夏侯澤,而蘇紫落倚立門口,兩兩相望卻是心思迥異。
「落兒,你真的不能告訴我嗎?」齊王夏侯澤放低了聲音,她軟硬不吃,他無計可施。
「對不起。」她不能說,她不能讓他有生命威脅,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就該讓她自己承擔。
「那你讓我如何相信!」她不告訴他,該死的,她到底隱瞞了他多少事?
如何信,好一句如何信!蘇紫落冷笑道,「齊王殿下既已認定,還要紫落如何說。」
「哈哈——」齊王夏侯澤悲笑道,「本王今日總算明白了。蘇紫落,你好狠的心!」為何她未雨綢繆服用避孕之湯藥,為何不替他生一個孩兒,原來她是不願與他有牽扯,或者是,她從未真正得愛過他!
「這就是你的苦衷嗎?」齊王夏侯澤走過來,抓住蘇紫落的雙臂,問道。
「是。」凌然的決絕,蘇紫落不畏的看向齊王夏侯澤,就這樣讓他誤會吧,如果愛不到盡頭,就由恨來成全!
「蘇紫落,好一個冰雪聰慧的蘇紫落,本王看錯你了!」她竟然敢承認是太子殿下的人,多可笑啊,事情竟會是這樣,背叛他的不是別人而是他最心愛的妻子。她騙得他團團轉,不惜以此與母妃,八皇弟決裂。
齊王夏侯澤鬆開了手,摔門而去。
偽裝的堅強沒有了支撐的理由,藏不住的淚水,滑過,熄滅了心底那微茫的曙光。從沒奢望過與他有長長的一生相伴,只一瞬間的企盼,最終,也得無奈的放棄。
『嘔——嘔——嘔——』扶著門沿,蘇紫落乾嘔起來,吐到無力方才跌坐在地上。
煙霧紛紛半年夢,空惹啼痕滿襟袖;憔悴倦容傷情事,怎奈斷送難回首。
這是怎麼回事?隱隱的心中彷彿有了答案,可是,不可能啊。蘇紫落左手搭在自己的脈搏上,陰搏陽別者,寸為陽,尺為陰,言尺陰之脈,搏指而動,寸陽之脈,則不搏指,此可診有子之脈。(見中醫脈法)
枉她自負精通岐黃之術,卻原來,還是醫者不自醫。行差一步,步步輸啊!
她該怎麼辦?顫抖得撫上平坦的小腹,想不到,命運又一次捉弄了她,她竟然已經懷上了他的孩子。這讓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進退兩難。分不清是悲還是喜,這個孩子,她能保住嗎?夏侯澤,她與他剪不斷,理還亂,糾纏不清。
無語笑蒼天,待將許多明,瑤台冷,一生凝戀。
夏侯澤,今生她何該是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