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旨意屬下不敢不從,還請陛下笑納!」無情和冰心雖對南宮軒說話客氣,可他們效忠的人只有南宮凌一人。
「哼,他是想讓朕愧疚麼?以為拿這個來朕就會放手嗎?」南宮軒大怒,將手裡的東西猛然擲在了地上,頓時殿內響起了刺耳的金屬碰撞聲,回聲久久不歇。
「滾!」南宮軒抬手指著門口命令他們馬上離開,帶著地上的東西立馬消失在他的眼前。
冰心與無情同樣面色有了變化,可他們還是將令牌撿了起來,怔色說道:「陛下,皇上同樣心意已決,希望你能收下令牌接管風國!」
無情將風國國令重新雙手遞去,對於南宮凌所下的決定他們四人當時也很震驚,可一想他如今的身體狀況也就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了。
「區區風國朕根本不放在眼裡,你們拿回去告訴他,想要以這樣的方式讓朕放手,他簡直癡人說夢!」南宮軒也失去了理智,心裡的那股不安及沉悶令他想要快速找一個宣洩口發洩。
無心和冰心被他一再的言語及行為給惹怒,他們效忠的是南宮凌而非眼前的帝皇,雖對他恭敬有禮也是因為南宮凌下令不得他們四人再傷他分毫。
如今的南宮凌已是知道傷了眼前的男人就等於傷了她,他又如何捨得再令她受一絲傷害呢?
兩人眸光明暗交織,握著兵器的手掌已是透著青白之色。
「回去告訴他,不管他拿什麼來作交換,朕都不會再放開她!」南宮軒將他們眼中的隱忍全都看在眼裡,盛怒之下的他沉了心冷冷說道。
別說是風國,就算拿整個天下他都不會交換的。
「陛下誤會了,皇上並非以此作交換!」無情同樣暗了聲線說道,手中之物又退前幾分。
「拿回去!告訴他,過了今日,他休想再見她一面!」南宮軒絲毫不領情,面對眼前閃爍權耀的風國國令他心裡毫無一絲歡喜之情,反倒令他的心頭像是壓了巨石一般,黑色的氣焰勒著他的喉讓他無法呼吸。
「皇上已是下令,無論如何一定要使陛下接下此令!」無情也冷了聲說道,昏暗的大殿內彼此星眸都在閃爍寒芒。
細碎的腳步在一觸即發之際從廳後傳來,南宮軒心頭猛然一怔,不回頭也定然知道這個時辰回來的人會是誰。
果然,無情和冰心直視南宮軒身後走來的女子,方才眼中的殘酷得到了霎那的收斂。
「參見娘娘!」兩人啟聲行禮,若說他們兩人會在與南宮軒爭執不休時翻臉動手,那麼對此人他們是萬萬不敢的。
「南宮凌讓你們來的?」清雪足下生蓮話語淡然,直視他們兩人並未看南宮軒一眼。
「是!」兩人皆是一同回答。
「他想阻止我們離開?」清雪又問,能使南宮軒這般內斂沉穩的男人生那麼大的氣,一定是事關與她。
「不是,皇上只是另屬下將此物轉交陛下!」冰心回道,當日是他送她回來的,也是第一個看見南宮凌一夜白髮的人。
「煙雲……」這時南宮軒低喚了她一聲,嗓音隱含急切與無措。
清雪側首瞧他,見他俊容已是覆霜染寒,眸中光亮閃閃,她又側首睨看冰心他們,道:「請代為轉告風皇,他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只是此物太過貴重,我們難以接受!」
清雪並不知眼前的一塊金牌又何意義,只不過南宮軒不拿想必一定有他的原因。
「娘娘,皇上是真心祝福你與雪皇陛下才會將此物拿出,也只有雪皇接管風國他才能走的安心!」無情平聲說來,總是平冷的心也因南宮凌當時的願望為之塌陷了一角。
南宮軒和清雪同時蹙眉,心房更是被撞擊了一下。
「你剛才說什麼?」清雪冷聲問他,其實剛才的話大家都聽的清楚,可她仍是微睜瞳孔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皇上真心……」
「夠了,他故意讓你們來此這麼說的是不是!」清雪突然撇過了螓首抬手阻止無情繼續說下去,「回去告訴他,他的風國他自己掌管,軒已經有雪國了。」
「娘娘……」無情和冰心同時喚她一聲,見她如此決絕更是跪了下來求道:「還請娘娘去見皇上最後一面!」今日南宮凌讓他們來此一是知道他們要在今日回雪國,二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才會讓他們將風國國令帶來給南宮軒的。從頭到尾他並為叫他們央求清雪去見他,畢竟他如今的模樣就連他自己的都厭惡。
兩人跪在地上俯首等待清雪的答案,他們四人除了跪過南宮凌以為便不曾再跪過任何人。
清雪心中如芒在刺,水袖柔荑緊了緊。她在心中不斷告訴自己不能答應不能心軟,她深知那個男人的霸道,一旦自己去了,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清雪默不作聲,內心掙扎一番仍是甩袖往內殿廂房走去。
「娘娘……」兩人一同喊她,沉痛懇切之聲在殿內響起卻仍未使她停頓半步,反倒是南宮軒的一聲陌生輕喚讓她止住了腳步回過了頭。
「清雪……」
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屬於她真正的名字——尹清雪!
清雪回頭,面容滿是驚愕與錯然,他是何時知道她已是想起了一切呢?
南宮軒直視她的眼,黑眸早已暗沉了下來,剛才自己的有意試探果然印證了她已然想起了全部。
他邁步向她走去,昏暗的殿內尚未點燈,天際也仍未亮透。他的面容被陰沉覆蓋,卻將那殤痛浮現清晰。
南宮軒嘴角彎笑,淒愴而僵硬,「去看他吧!」他如此說道,心裡卻是萬般的不願意。
他不知道南宮凌是否真的命在旦夕,又或者……這一切都是他精心設計好的局。
他想給她這次機會,亦是給自己的,他不想等他們回了雪國之後仍留有遺憾。
「我……」清雪想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卻一字也說不出了。
「我不想你日後後悔……」南宮軒柔聲低語,已是習慣性的抬起右手想要為她拭去眼角的晶瑩淚水,可剛一抬起他又垂了下來在袖中握成了拳。
他的動作讓清雪落淚更急,他是在怪她隱瞞自己想起一切的真相嗎?
「對不起……」清雪哽咽道歉,垂下了眸滴落了淚。
「跟他們去吧,我會在這裡等你!」南宮軒在心中糾結了一番仍是為她拭去了眼淚,也許這是他最後一次可以拂去她臉頰上的淚痕了。
清雪並未點頭,只是抬眸瞧著他,而他卻淡淡一笑從她身邊走過自行進入了內殿。
在與她擦身而過的剎那間,南宮軒在心裡說了一聲:再見……
他知道自己今日的放手她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從她想起從前的那瞬間,他們之間就已經無法回到過去。
清雪轉首看他,漸亮的天際將大殿的昏暗褪去,她只能無言的瞧著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南宮軒離開後,無情和冰心便帶著清雪離開了鳳靈殿往城外梅林趕去,一路上她都一言不發,直到三人來到梅林,清雪卻怯步了。
「娘娘……」兩人不好催促她上前,只能與她一樣駐步在原地。
清雪望著眼前的花海熟悉湧上心田,曾經的她愛極了這樣的繁華嫣紅的地方,可如今……這片絢爛的美景在能夠暈眩眾人的眼睛時,同時也能迷亂他人的心。
她清楚記得自己在這樣的地方死了兩次,躺在她愛的人的懷裡閉上了不甘的眼。
她有很多話要說,可無力啟口的身軀令她總是帶著遺憾遠去。
再次踏入這裡,她沒有幸福可言,只覺憂傷……。
清雪停留了片刻才邁出腳步,步步沉重向著前處的小築走去。
三人的腳步聲尚未抵達,隨意和焰火的身影就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隨之印入眼簾的挺拔身姿該是他的……只是為何那人的發是雪白的,為何從她這裡望去,他竟是如此的弱不禁風?
這一刻清雪怔住了心神,她停在原地再也無法上前一步,恍然之間她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眼睛、懷疑眼下看見的一切不過是她所做的一場夢……
「皇上!」無情和冰心抱拳俯首向他行禮道。
「他收下了麼?」南宮凌背對他們問道,過於虛弱的身體使得他未能察覺到清雪也來了。
「請皇上降罪!」兩人異口同聲說道,垂首更低。
「他沒拿?」南宮凌蹙眉,轉身時卻見清雪站立在他們中央直視著他。
這一剎那,萬物靜止!
南宮凌的心被冷不防的狠擊了一下,痛得令他站都站不穩。
「皇上!」四人驚呼,大步邁前都想去攙扶踉蹌後退的他。
「誰讓你們帶她來的!」他驟然吼道,張惶四望他們大喝:「誰讓你們帶她來的?帶她走!」聲嘶力竭的喊聲中卻夾雜著莫大的恐慌和無措。
他肩頭的白髮在迎風擺動,他蒼白如鬼的臉色已然戾氣橫生。
這就是那霸道冷酷的帝皇嗎?
若是,為何他滿頭墨發會被雪染了顏色?若是……為何他羸弱不堪到需要他人來攙扶了?
清雪的眼前像是被蒙上了白紗,朦朧的令她看不清他的臉了。
紛飛的花瓣在哭泣誰得憂傷?清風又是在吟唱誰的蒼白?
清雪的心弦斷了,站在原地無法動彈,好似在見他回首的那瞬間她全身的力氣全被抽走了。
她愣愣的站立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沒有上前也沒有後退,只是聽著他無措茫然的吼聲,心碎飄零。
「帶她走……」南宮凌瞳眸急遽收縮,抽出被焰火扶著的手臂自行往後退,他像是在逃,生平第一次如此害怕見到她。
清雪望著他漸漸跑遠的身影,在她心裡深處的喊聲撞擊她靈魂時她邁開了腳步向他追去。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追他,追到以後又能怎麼樣!
此刻她想不到那麼多,也無法考慮到那麼多,她隨心而為的追去,眼中的模糊化為清淚掉落……
「南宮凌……」她喊,喊著她忘了三年的名字,喊出本該是仇人的名字!
南宮凌心臟劇痛,可他沒有停下,只是一味的想要離開她的視線、退出她的世界!
即使身體不堪的他想要擺脫眼前的女人也是易如反掌,他快速跑進另一方向的梅林中,片刻後清雪已是看不見他的身影了。
「南宮凌……你出來!」清雪大喊,站在林中一方空地喊著他的名字,仰首看著滿目嫣紅只知覺天旋地轉,彷彿什麼都變了。
「南宮凌……」清雪聲聲喊道,嗓音嗓音帶有哭腔。林中迴盪著她的喊聲,卻沒有他的回應……
無情等人也追了上來,以他們四人的功力自然知道南宮凌此刻匿身在何處,可他們不敢出聲,只能無措的僵在原地看著清雪含淚喊著他的名字,一聲聲的喊著、不曾停……
「你出來啊……。你為什麼要躲……」清雪望著頭頂飄零的落梅雙拳緊握,任憑眼裡的淚止不住的流下:「你為什麼不出來?你以為躲起來一切就可以結束了嗎?你出來、出來啊……」
清雪直到喊累了,哭累了也沒有見南宮凌出來,無情他們也只能瞧著已是跪在地上哭泣的清雪茫然無措。
「你是膽小鬼,你是懦夫!」清雪仰面喊著,模糊的視線中一切都是朦朧的。
她站了起來,身子搖晃了一下含淚冷道,「即使你再建十座百座梅林,它也不會是原來的!而你……」她再次環視了一眼四周,殘忍道:「無論你怎麼做我都不會原諒你……即使你用風國來換也一樣……」
冰冷的話語彷彿利刃,在風的傳送下一字不差的全都被林中的男人聽進了耳裡。
他躲在離她只有百步之遠的梅樹後一直看著她,當她哭喊他的名字讓他出來時,他的心是痛的,可當她說出方纔的那句話時,他的心……已死……
無論他怎麼做她都不會原諒啊!
這就是她給他的答案,等了三年、痛苦了三年、懺悔了三年的殘酷答應……
南宮凌背靠著梅樹悲然慘笑,揚起頭看著眼前的片片落梅視線亦是模糊了。
這就是他愛了一生的女人啊,這便是他一生悲涼而卑微的愛情……
「呵呵……」他只能將心中的那方感覺化成笑聲,眼裡的水潤眼下眼角模糊他的視線、淹沒他的心!
一口氣不來會置身何處?
也許是萬丈地獄,也許……無盡黑淵……
南宮凌抬起一隻手罩在自己的臉上,男兒淚水無法止住的從指縫之間流出。
其實他在奢望,奢望自己用命來換時,在最後的一刻能得到她的原諒,可她剛才已是說了,無論他怎麼做,她——都不原諒!
若是如此,那就結束吧……
一口瘀血吐出,背靠梅樹的身子再無法撐起站立,再無法像從前那般昂藏挺立時他的腰腹多了一雙柔軟雙手將他緊緊抱住,與他一同滑下坐在了地上。
「清雪……」他在游離之間竟然還是見到了她的模樣,這能說明他已是愛入膏肓、深入骨髓了?
「為什麼?」清雪聽到他的悲慼笑聲時已是快速往聲源跑來了,可她看見的卻是如此羸弱的他。
「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清雪緊緊抱著他哭喊問道,他不是一直都是俊挺非凡如同神人嗎?為什麼突然有一天他也會如此脆弱不堪了?
「當真恨嗎?當真……不能原諒我麼?」南宮凌已是虛弱到了極致,可他還是不甘問道,更是抬起了手為她拭去眼角的淚。
冰冷的指腹已是沒有往日的溫暖了,他的冰冷讓她害怕……
「別恨了好麼?」南宮凌喃喃道,聲線越來越低,他不想自己在死的那一刻仍得不到她的原諒。
「別恨我……求你……」他無力說道,一顆頭偎在她的發內,冰涼失溫的鼻唇貼上了她的頸膚。
「南宮凌……你醒醒……南宮凌……」清雪的大喊聲在梅林久久迴盪,可她抱著的男人卻再沒有回答她一聲……
遠處,皇城百里之外的茅屋外煙霧繚繞,外面的天空鳴叫不斷,盤旋的雕兒聲聲低鳴是似在訴說些什麼。
風如歌早在數日前找到了他的師妹們,卻未曾料到彼此再見面時,紫嫣會身受重傷。
「師兄,藥煎好了!」萱萱端著藥碗進來,這幾日多虧他來了,紫嫣受傷的身體才不再需要以毒治療了。
風如歌的醫書剩她們兩人些許,所用的藥材雖不珍貴卻是及其難取的,從而藥效也是最好的。
「放下吧,等她醒來再給她服下!」風如歌算算日子也該啟程了,況且今日羽毛好像格外的不安靜。
它已是在天際鳴叫了兩個多時辰了,不知道從哪裡飛回來以後便一直在屋外的天空盤旋不停。
「你要出去嗎?」萱萱見他步出屋外,心有不安的問道。
「嗯,我還有事需要處理,必須離開幾日。」風如歌如此說道,走到屋外抬起右手,天空的羽毛像是知道他們要上路了,飛旋了幾個時辰的小傢伙終於乖乖的飛下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那師姐的傷怎麼辦?」萱萱緊跟在後問道,杏眼中的閃爍是不放心。
「她已無大礙,只需將這幾幅藥喝完靜養幾日便可下床走動。」風如歌早已治好了紫嫣的內傷,邊走邊說,是似心意已決。
「師兄……」萱萱糾結的喊了一聲,可在風如歌回首瞧她時,她又被心中的話語哽在喉頭難以吐出一字。
「放心,三日後我就回來。」風如歌以為她是捨不得自己,嘴角玩笑,抬手在她的額前劉海揉了揉,兄長的疼愛之情在這一刻顯得格外明顯。
「好好照顧她!」風如歌交代了一聲後便從容走出了被毒障包圍的竹屋範圍,而萱萱只是目送他離開沒能再多說一句。她只能瞧著他漸漸走遠的背影心中祈禱,希望這一切已是結束了……
當風如歌的身影消失在萱萱的視線後,她才重新返回了屋內,此時躺在榻上的紫嫣也已是醒了。
「他走了?!」紫嫣知道他還是放不下清雪的,縱然他忘記了她,可動了情的他,心裡依然記得有這樣一位女子。
「已經第五日了,她活不了的!」萱萱坐在榻邊冷酷說道,前幾日她本想進宮給清雪一次機會的,只是當時風如歌突然出現在她們的面前令她們全都愕然了,也就在那一刻她們不謀而合的希望風如歌永遠能忘記清雪,而最好的方法就是她在這個世界消失……
趕往梅林的一路上風如歌的心總是忐忑難安,雖然前幾日羽毛已是找到了清雪的下落,可他卻仍未想起有關自己與她的一切。如今冒冒然前去,他不知道自己與她見面之後該說些什麼,而她是不是也已經也忘記了他嫁作他人為婦了……。
這幾日子與紫嫣她們在一起,他有過問自己以前的事情,可她們除了說些以前他在清風崖上的逍遙隱居之外再無其他,就連他為何會在月潭之底醒來,又為何他會忘記了部分記憶,她們也無從得知。
可是,回想她們見到他時的驚愕神情他知道她們一定有事瞞著自己,也一定是知道些什麼,只是她們都不願意告訴他罷了。
雖然他缺少了部分記憶,可他還是風如歌,是清風崖上與世無爭、逍遙自得的雪閻王。既然她們兩人都一致說不知道,他也一定不會勉強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