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青青艱澀地睜眼,看向沈墨寒,悄悄地偎進他的懷中:「沈大哥,你還是來了,真好。」
本以為,她會命喪此地,看來,沈墨寒不會讓她輕易死去。
軒轅月看著自己沾了宮青青血跡的雙掌,再看向倚在沈墨寒懷中的女人,他們相擁在一起的畫面陡轉,變成一對男女相擁在一起的一畫面。
沈墨寒,宮青青,他們……
「宮青青,朕不准你跟他走!!」軒轅月飛身躍至沈墨寒跟前,大力抓著宮青青的手臂嘶吼。
「我本來想著自己欠了你,出了宮也該安守本分,不看其他男人一眼。拜你所賜的一掌,我覺得自己可以放下那個沉重的包袱。要麼,你取走我的命,要麼,你讓我跟沈大哥走。如你所說,從此你我,便是陌路。天大地大,永不再,見……」拼盡全身力氣,說完最後一句話,宮青青失去意識。
「青青……」軒轅月碰觸她冰冷的臉頰,沒有絲毫熱度。她奄奄一息的樣子,跟活潑好動的她一點也不像。
「你該知道自己下手有多狠。你施足全力的一掌,令她經脈盡斷,她想要活下來,除非有奇跡。其實,她沒有喜歡上我。那天我對她說,只要她跟我演一齣戲,我就算拼了性命也會帶她離開,她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在她心裡,喜歡的人一直就是你。軒轅,有些人適合皇宮,譬如瑤兒,有些人卻不適合,譬如青青。既然她如此想離開,就讓她離開,即便是死,她一定也希望自己葬在宮幃之外,你以為呢?」沈墨寒輕觸宮青青冰冷的頰畔,將她抱在懷中,轉身離去。
軒轅月呆怔地看著沈墨寒越來越遠,而那個他想要留一輩子的女人,是不是就這樣走出他的羽翼,他的控制?
「墨寒——」軒轅月叫住沈墨寒,追上他。
「我送你們出京城。」他不容置疑地奪過宮青青,抱著她出了軍營。
他走得很慢,很沉重。他親自抱她出了宮,來到城門,是要把她推離。
「軒轅,回去吧,我會盡全力將她救活。」見軒轅月遲遲不把宮青青給他,沈墨寒忍不住出聲道。
以為軒轅月會猶豫,他卻將她供手放在他的雙手:「她能活下來,我知道。你對她說,不能忘了我,可以多看其他男人,一眼就好,再多一眼都不准。再有就是——」
他輕撫她蒼白的粉唇,「三年後,不論她願不願意,我會接她進宮。屆時,她便是我的皇后!」
「你?」沈墨寒驚訝地看向軒轅月。
「你即刻趕路,到神醫谷找神醫李天,這是我的腰佩,他見此腰佩,定會相救。若他救不好,你讓他提頭來見!」軒轅月退後兩步,沒再看宮青青,只怕自己會忍不住把她留下,哪怕留住的只能是她的屍首。
沈墨寒抱著宮青青欲離開。踏出幾步,他回頭,看向軒轅月道:「軒轅,我們是好朋友,曾經你我無話不談,自從瑤兒隨你進宮後,說真的,我恨你,更恨她……」
沈墨寒看向懷中奄奄一息的宮青青:「我恨不能將她挫骨揚灰。不知哪一天開始,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她身上。無論何時,她總能笑著面對一切,只有被你冷落的那兩月,她變得不再愛笑。剛開始我以為自己純粹想成全瑤兒的幸福才說要帶她出宮,後來我逃出皇宮,很長一段時間我想的一直是青青,瑤兒的臉,卻變得模糊。你可知我想說什麼?」
軒轅月的視線定格在宮青青蒼白無血色的小臉,半晌才道:「若知會遇見她,我不會勉強瑤兒進宮。可若不是瑤兒進了宮,我便不會遇見她。這世事,就是這麼奇妙。一切的因果,我會承受。但是,我不會將她讓給你。」
「我不需要你讓!念在你我朋友一場,我只是告訴你我對她的心意。如果說當初的瑤兒我來不及阻止她便進了宮,那麼青青,我會拼盡全力,讓她愛上我。如你所言,世事難料,這往後的日子會發生什麼不會有人知曉。我告訴你,瑤兒我慢你一步,青青,我絕不會再犯相同錯誤。」沈墨寒斬釘截鐵地道,眸色堅定。
他深深看一眼軒轅月:「你有天下,女人之於你而言不過是累贅。天子最不需要的就是情深,那是對你束手束腳的利器,對你有害無利。就此告別,珍重!」
沈墨寒飛身而去,縱身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軒轅月看著沈墨寒消失的方向發呆,想起他說的話,還有宮青青臨昏睡前所說的話。
她說,拜他所賜的一掌,她再不欠他什麼。
果真如此麼?!
小竇子進入書房,便見軒轅月在認直描繪宮青青的畫像,他認真嚴肅的樣子,像是在做一件天大的大事。猶豫片刻,小竇子終是開了口:「皇上,您有兩天沒上朝了。皇上是做大事的人,應以家國為重。」
「不知為何,朕總是畫不出她的神韻。」軒轅月擱下硯筆,呆怔地看著畫中巧笑嫣然的小女人,沉默半晌道。
「娘娘的氣韻非同一般,筆墨難以形容。」小竇子看了看畫像,覺得軒轅月的話在理。
宮青青笑起來不算最美,卻有一種跳脫的靈動。她總是愛笑,活潑好動,卻又有屬於她獨特的倔強,就是有一種能讓人歡喜,無法討厭的獨特氣質。
「你說三年後,她還會記得朕麼?她會不會如她所言,不再將朕放在心裡?」軒轅月說罷閉上雙眼,倚在椅背上。
小竇子無法回答軒轅月的問題,因為他不是宮青青。歷經了歲月的洗禮,還有什麼能夠堅定不移,會不會是他們來不及完整便已殘缺的愛情。
又頹廢了幾日,軒轅月回復了正常,開始上朝。
沒有了宮青青的身影,皇宮顯得異常安靜。
這日軒轅月入夜後無法入睡,去至青和宮,流連忘返。
已是初冬時分,更深露重,青和宮的宮人並沒有早早歇著,而是坐在一起聊天說笑。軒轅月的突然來到,令所有宮人不敢再放肆。
「你是她從北宮一直到皇宮的宮人,小娟?」軒轅月走至小娟跟前,問道。
「是,皇上。」小娟規規矩矩地應道。
「她可有留下什麼?」軒轅月又問。
小娟仔細回想,才回道:「不曾。娘娘活潑好動,到處跑,靜不下片刻。即便是那兩月,娘娘也不曾留下什麼,只是每天每天發傻。」
「像她的性子。」軒轅月接下來又問了絳雪,絳雪也是同樣的答案。還有其他宮人,都給了軒轅月同樣的回答。
軒轅月離開青和宮,像是中了魔咒,迫切想要一點宮青青在皇宮生活過的證據。有時他會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夢。夢裡一個名叫宮青青的小女人來過,夢醒時又匆匆離去。
最後軒轅月去到宮青青與翠兒居住的平房。
一間方正窄小的屋子,放了一張有些年月的黃花梨木四角書桌,上面紋路斑駁,刻下了歲月的痕跡。一張很小的木架床,大概能容下一人,聽說,她和另一個宮女一同在這裡居住。
泥地在乾燥的冬季還是潮濕,坑坑窪窪不平坦。
除此之外,再無任何能入眼的東西。
她居然,還是沒留下些什麼。
怔站了半晌,軒轅月回神,出了平房。
有一個窈窕身姿的宮人緩緩走向平房,初始不知站在屋簷下的是什麼人,待看清楚對方身著的龍袍,宮人立刻垂眸,顫聲道:「奴,奴婢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沒敢看軒轅月的臉,直視天子的龍顏是大不敬之罪。
「你是翠兒?」軒轅月上下掃視一番宮人問道。
「是,皇上。」翠兒畢恭畢敬,回道。
軒轅月輕點頭,莫明覺得翠兒這個宮女合他眼緣,或許他可以將她調派至承乾宮做宮人。
他經過翠兒身旁,緩緩往前行去。翠兒終於敢抬頭,看向夜色中軒轅月頎長的身影。
不曾想她也有機會近距離跟高高在上的皇帝說話。天子也是一個平常人,會為情所擾,軒轅月來此,莫不是為了宮青青?
關於宮青青與軒轅月的傳聞傳得沸沸揚揚,甚至傳到了坊間,而身在江湖的北宮,一時也成為朝廷中人巴結的地方。
孤清月色下軒轅月落寞的背影,好不可憐。
翠兒突然眸色一亮,進屋拿出自己最寶貝的東西在手,拔腿追至軒轅月身後:「皇上,請稍等。」
軒轅月回頭看向翠兒,翠兒立刻將手中的紙箋遞給軒轅月,補充道:「奴婢斗膽。這是娘娘留下的字帖,當日見奴婢喜歡,娘娘便將它賜予奴婢。奴婢想,或許這字帖留給皇上珍藏更為合適。」
軒轅月展開字帖,手指微顫。
「原來,這就是她的字跡,與她的性子一點也不相符。」軒轅月有些激動,有些感慨,還有一些,傷感。
還來不及瞭解全部的她,她已消失在九重宮幃。
他抬頭,看向夜空。那裡皓月當空,一輪缺月掛在其中,增添一抹淒清之感。
他看得入神,不覺手上的字帖飛出掌心,緩緩滑落。依稀得見那秀氣清雋的字跡:「淒涼別後兩應同,最是不勝清怨月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