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地被唐昊宇牽著,茫然地被他帶回了那座別墅。
打發玩累了的小誠誠睡下,曾子欣躺在兒子身邊,睜著大眼睛,思潮起伏。
五年前的那一夜,被氣瘋了的唐昊宇劫持到這裡,一場狂熱的顛鸞倒鳳孕育了一個小生命,又因為他對自己和歐麗妮的舉棋不定,自己忍痛將兩人的連心項鏈一分為二,從此,終結了那段短暫而朦朧的愛情。
這裡給她的印象是那麼的模糊,只記得這間臥室,這張床,那些事……
沒想到,五年後,又一次被唐昊宇劫持到這裡,身邊多了一個四歲的小誠誠,這一次,依然糾結著那個歐麗妮,更甚的是,歐麗妮成了報上公開的唐昊宇未婚妻,而自己,只不過是他私生子的母親,感覺好像小三。
她驀然起身,走向陽台,望著漆黑的夜,望著遠處閃爍的孤燈。
她不明白,為什麼命運要如此弄人,讓她今生與唐昊宇糾纏不休?
她弄不懂,可惡的唐昊宇既然有了未婚妻,何以還要綁住自己不放?
曾子欣黯然淚下。
————————————
昏暗的大宅院裡,陰沉沉的一片,只有昏黃的地燈昭示著那裡有一條清幽小徑。
不遠處一棵棗樹下,一個男人正斜仰在雕花鐵藝搖椅上,注視著陽台上孤寂的女人。
這女人是他今生難捨難分的情結,如同冥冥中的注定。
小時候情投意和,他充當她的護花使者,癡迷於她的小酒窩,為她的歡而喜,為她的悲而痛,為她打架,為她吃醋。
分別二十年後再遇,他的身、心甚至靈魂還是被她的小酒窩給吸了去,為她拋卻驕傲,放棄自尊,甚至為她落淚,而她,卻像容易受驚的難以羈絆的悍馬,一有風吹草動就逃之夭夭,一次次把他逼得血奔和狂暴,當然,也一次次地令他心動和愉悅,也只有她,才有本事幫他找回失去的笑靨。
這一次,她又要逃,如果不是誠誠的電話讓他生疑,如果不是他在醫院裡偷偷拆掉了她手鐲上的屏蔽,如果不是他及時追到,或許,他將又一次失去她,連同失去他的兒子。
這可愛可惡可惱的女人,為什麼就不能安定點?信任他,依賴他,讓他替她遮風擋雨,不好嗎?
唐昊宇看著陽台上的曾子欣,滿腦子想著曾子欣,想得抓狂,恨得牙癢,她為什麼不是一隻乖順的小貓,而總是在他面前亮著警惕的小虎爪?
這一次,他不要再寬容她,他不要被她的眼淚泡軟,他要冷落她,打掉她的桀驁,磨去她的利爪,讓她臣服於他。
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清楚地看到她抹眼淚,她的傷心還是會牽動他的心,心又軟了,好痛,好想上去抱住她,吻干她的淚。
良久,小女人離開陽台了,屋裡的燈熄了,也許她睡了。
————————————
夜深了,唐昊宇悄無聲息地進入房裡,坐在床邊,藉著朦朧的月光,靜靜地看著這一對熟睡的母子。
他們相對側臥,誠誠的一隻手搭在曾子欣的脖子上,憨態可掬,嘴角有一道細細的清流。他的另一隻手還綁著夾板,搭在腰間,脖子上已卸去吊手臂的繃帶。
這兩人不知不覺已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只有和他們在一起,他才有心安的感覺,尤其是,嗅著曾子欣的體香,他才能睡得安穩。
他這輩子是中她的蠱了。
唐昊宇在兒子的額上親了一口,然後,小心翼翼地躺在曾子欣的背後,與她同向側臥,一隻手臂扣在她的腰間,嗅著她那好聞的體香,安然睡去。
睡得很實,一夜無夢無擾。
————————————
不知是太累還是身邊有兩個溫暖的男人,曾子欣也一夜安眠。
當她睜開眼睛,太陽已華麗地站上半空,身邊空空如也,諾大的床,只剩下她一個人。
窗外,傳來誠誠奶聲奶氣的歡叫,還有幾個男人的聲音。
曾子欣走到陽台,眼前不覺一亮。
雖然五年前在這裡住過一夜,昨晚上還在陽台上站了許久,卻全然不知這院裡的美麗。
一大片草地,碧綠青悠,像一塊厚實的絨地毯;一棵高大的棗樹,開滿黃綠色的小花,密密麻麻覆在枝節上,把大棗樹裝扮成一把漂亮的巨型花傘,遮陽避日;微風吹過,空中飄零著細碎的小花瓣。繽紛的花絮隨風而行,緩緩地灑落在一汪碧藍清澈的泳池裡。
曾子欣深吸了一口氣,一股濃郁的花香沁入心脾,頓覺清明了許多。
她趴在陽台欄杆上,撐著下巴,看著草地上四個男性,不知在想什麼。
阿西和阿威正在支烤爐,唐昊宇在穿肉串,小誠誠跑來跑去到處插手幫倒忙。
「媽咪——」誠誠看到陽台上觀光的曾子欣,歡叫著跑過來,揮著那只無傷的小手。
「慢點,小心摔跤!」草地不平,誠誠的小身子歪斜了一下,嚇得曾子欣叫起來。
唐昊宇大步追過來,還沒來得及脫掉左手上戴著的一次性手套。只見他右臂攬過小誠誠,抬腿一托,小誠誠被抱起來。
曾子欣對上他的臉,有一瞬的尷尬和慌神。
「還不快下來!」唐昊宇臉上裹著一層冰霜,語氣極不友好。
曾子欣聞聲,鼓了他一眼,本來想下去的,看不得他那冷漠的態度,倏然改變心意,「我不想下。」
唐昊宇一窒,抱著小誠誠轉身就走,頭也不回,小聲地跟誠誠說著什麼。留下曾子欣一人愣在那裡,繼續孤獨。
幾個男人在爐子邊嘻嘻哈哈地燒烤,逗著小誠誠。
三個心照不宣,誰也沒提曾子欣,只是時不時偷偷瞟一眼陽台。
陽台上空無一人。
「媽咪去哪裡了?」誠誠忍不住要找媽咪了。
「別理她,等她餓了自然會下來。」唐昊宇說,隱隱有點氣惱。
大家都吃飽喝足了,還是沒見女人下來。
誠誠玩累了,窩在唐昊宇的懷裡漸漸睡著了。
唐昊宇把誠誠抱到臥室,輕輕放在床上,蓋上夏薄被。
————————————
大門鎖著,她應該出不去,可她會躲到哪兒去呢?
唐昊宇一間房一間房地搜,想要弄清楚那個倔女人到底在哪裡,在幹什麼。
拳擊練習室裡隱隱傳來一陣一陣的擊打聲和低吼聲,推門一看,曾子欣戴著拳擊手套,正瘋了似地捶打著沙袋,腦勺後面那束馬尾辮憤怒地甩蕩著。
「我打死你,你個大惡魔,搶劫犯,暴君,色狼!」
「我打死你,你這個流氓,有了歐麗妮,還來霸佔我!」
「我打死你,你這個貪心鬼,要跟那個妮生孩子,還要搶我的孩子!」
「我打死你,你這個壞蛋,把我搶回來,卻無視我的存在!」
「我打死你,……」
她幾乎是罵一句,打一捶。
唐昊宇愕然。
他站在門口,抱著膀子,靜靜地看,臉上迅速變換著五顏六色。
她在發洩憤怒,她在爆發情緒,她恨他,恨不得他死!
她終於累趴了,再無力洩憤了,跪倒在地上,嚶嚶地低泣。
唐昊宇驀然轉身離去,走得很快。
書房裡,一片狼藉,酒瓶歪倒在地上,唐昊宇亦歪倒在地上,濃重的酒氣瀰漫了整間書房。
阿西和阿威,搖著頭,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唐昊宇弄到書房的沙發床上。
「唉,這兩個人,明明互相愛著,怎麼卻搞成這樣?」阿西和阿威實在不能理解,枉自擔憂著這對男女的未來。
————————————
下午,當誠誠午睡醒來,阿西和阿威自覺地帶誠誠出去玩。
屋子裡只剩下兩個同樣悲慟的男女,一個蜷縮在臥室掉眼淚,一個爛醉於書房裡。
女人在罵男人,男人在罵女人。全都是愛極生恨,全都只記得恨,忘了愛。
漸漸地悄然無聲,兩人都迷糊地睡了。
這一晚,誠誠第一次睡到了阿西房裡,誠誠父母的床邊各放了一張紙條。
善解人意的阿西和阿威沒讓誠誠發現父母的異常,只以為他們倆都早早睡了。
夜深了,曾子欣醒來,洗了個澡,在廚房裡發現一大碗烤雞翅,放進微波爐加熱,倒了一杯牛奶。
她站著餐桌邊等待,閉上眼,揉搓著發漲的太陽穴。
突然,一雙大手從後面將她環住,她受到驚嚇急忙轉身,剛巧對上那張讓她又愛又恨的俊臉,那眼裡也同樣愛恨交加。
像是被魔力鎮住,曾子欣沒有掙扎,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像斷了線的珍珠。模糊中,她發現冤家唐昊宇竟也落下了眼淚,晶瑩剔透。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伸出手,撫上對方的臉,為對方擦去淚。
淚,把所有的恨都洗淨了,留下的是濃濃的情,深深的愛。
唐昊宇低下頭,唇慢慢俯下來,曾子欣仰起頭,瞇上眼,微嘟著嘴迎上去。
輕輕地,兩唇相碰,相吸,相吮,相啄。
漸漸地,香舌探入對方溫潤的檀口,攪和在一起,貪婪地攫取著來自對方的氣息,並將自己的愛意溫柔地傳遞給對方,一起迷醉,一起心蕩神馳。
倏地,唐昊宇快如旋風地把曾子欣捲起,捲入他們愛的小屋。
他們之間的堅冰已經消融,化成了一汪清澈的水,逐步升溫,變成一股強烈的暖流。
兩個人一起墜入一個異常美妙的世界,掀起一波一波的熱浪,越迷越深,如癡如醉。
周圍的一切不復存在,忘了自己,忘了他人,忘了一切。
廚房裡,微波爐滴滴滴響了三遍後,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