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冉冉從未試過這樣的沮喪與挫敗。
和秋的賓天,終於宣佈了。他死得不明不白。以藍昊的力量也無法查探出誰殺了他?只怕傻子都不相信。
和夏那頭牛,依舊以死牢為家,縱然太子、皇后下旨意召他入宮祭拜,他依舊不曾出獄。
她完全不明白,他那樣堅持在死牢裡,為了什麼?住在死牢中,就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嗎?藍昊的魔手,幾乎已經將朝廷抓在手裡。再不出來,太子和甘及皇后莎蓮羅都危險了。
她與鄭子嘉,再一次趕到青石鎮,去求藍大將軍。官方既然承認了和秋的駕崩,一路駛來,無論京城還是鄉村,戒嚴狀態已經不復存在。
山還在,房子還在,刀疤老人老刀也還在,藍大將軍卻不在此處。
老刀說,藍大將軍進宮祭拜皇上去了。
連藍大將軍,也認為那是和秋的遺體嗎?始終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的申冉冉只覺得頭一黑,差點栽倒在地。
「那絕對不可能是皇上!」申冉冉咬著牙,迸出這一句。
老刀奇異地望了望她,道:「不可能?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大將軍不在此處,你們請回吧,別驚嚇了我的小雞。」
輕飄飄地下山,申冉冉臉上的蒼白讓鄭子嘉也不忍心了,道:「申姑姑,你歇息歇息再走。」
申冉冉搖搖頭,繼續往下走。其實,她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不知該去找誰。有時候,她真恨不得這是一場夢,夢醒了,一切恢復原狀,哪怕和夏如前時冷時熱,也受了。
她望向對面冷峻的申家墳墓,暗暗祈禱:列祖列宗,雖然我是盜版的申冉冉,好歹我沒有做過什麼壞事,你們泉下有知,就幫幫我吧!
她的祈禱並沒有生效,沒有從天而降的好消息,沒有轉角遇見的貴人,直到她回到竹欄街,珠娘也依然如故。
連續幾日,京城中一片寂靜。各位大臣都在宮裡守靈祭拜,鄭子嘉則為他娘親拘住了,出不來。
申冉冉心裡鬱悶,想回王府看看,又受不了那種錐心的淒涼與疼痛。正猶豫間,店中卻突然來了一個陌生的老頭子。
那老頭子乾巴巴的皮包骨頭,自稱老何,告訴她,皇上還沒有死,想見她一面。
「真的?」申冉冉喜出望外,一雙腳只覺往上飄飛。
「噓,希望娘娘有心理準備,皇上他,病得非常嚴重。大夫說,如果他自己不奮發,可能熬不了幾天。」老何歎息著說。
申冉冉想也不想,立刻讓他帶去找和秋,又見珠娘急急從房間裡趕出來打著手勢問怎麼回事,怕珠娘擔心,只讓她好好保重,自己回去王府幾日。
老何駛來的是一輛牛車,在狹窄的小巷中左轉右轉,那頭老黃牛走得比人還慢,申冉冉忍了又忍,實在受不了,說自己下來走。老何抱歉地說就到就好,如此這般說了五六遍,牛車依舊在破舊的小巷中轉悠。申冉冉見他一味推托,巷子中又靜悄悄的毫無人聲,暗自後怕自己為何不仔細查探,只聽了和秋的信息便跟著來,萬一那人是人販子……
可惜,此刻已經是船到江心補漏遲,就算有什麼不測,自己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老何忽然吆喝一聲,止住了老黃牛,回身恭恭謹謹道:「請王妃娘娘下車。」
牛車在一家十分破舊的宅院前停下,木門兩側沒有貼新對聯,門上也沒有貼門神,院牆上青草茂盛,在風中搖曳,明顯已經多時無人居住了。
申冉冉半信半疑,暗自提高了警惕,回頭望,身後是一條窄窄長長的小巷,萬一有個好歹,也好及時跑路。
老何佝僂著腰,慢吞吞推開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死就死吧!」申冉冉想著,萬一和秋真的在裡面呢。
就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光線,她看到了一個滿頭滿臉嚴嚴實實纏了布帶的木乃伊,只露出兩隻無神的眼睛:「冉冉?」
聲音嘶啞而無力,聽不出半點和秋的特徵。重傷或者重病?聞不到濃重的藥味。
「你?你是誰?」申冉冉毫不遲疑地問。
「朕自然是皇上。」那人微帶傲氣。
呵呵,露陷了,申冉冉非常肯定,這絕對不是和秋。
和秋哥哥私底下何嘗在她面前自稱過半個朕字?就算他病糊塗了摔壞了腦子,既然能叫得出自己是冉冉,就不能忘記了他是誰。
換了之前的她,早掀翻天了,此刻,她卻非常冷靜。老何偷偷接了她進來,想必早有安排,說不定又是藍昊那傢伙耍的什麼陰謀詭計。
她撲到床前,緊緊拉住木乃伊的手,道:「太好了,太好了!皇上您沒有死!」在和夏身邊的幾個月豈是白呆的?一時之間,聲情並茂,甚至還滴落幾滴淚水——只要想著和夏依舊死頭腦呆在死牢裡,再多的淚也可以出來。
嗯,沒有長期臥床病人的那種酸臭,別跟我說,成了木乃伊還天天洗白白,鬼才信呢!
她繼續演戲:
「皇上,您不知道,整個京城人人都說您早已經升天了,您為什麼一個人偷偷躲在這裡不回去?難道要試探一下眾大臣的忠心嗎?也鬧得太大動靜了,到時候您回宮也不好收拾呢。」她並不否認這不是和秋,反而順著台階,將一頂胡鬧的大帽子扣在了那人頭上。
木乃伊目光中微露笑意,道:「不是朕不想歸,而是暫時歸不得。朕受了極嚴重的傷,沒有幾個月的臥床,肯定好不了。你可以留在這裡照顧一段時間嗎?」
照顧你這個大騙子?想得美!
申冉冉卻故作驚訝,道:「能夠照顧皇上,自是冉冉的福分。只是冉冉已經是無雙王妃,於情於理,實在不便,皇上一向如妹妹般疼愛冉冉,自然不會讓冉冉為難。」
這回更是四兩撥千斤,推得乾乾淨淨。
那人長歎一聲,不再做聲。
老何適時進來,請申冉冉出去。
聽著兩人的腳步聲漸漸走遠,陰暗的房間中,木乃伊忽然坐了起來,動作十分利索,在頜下一拉,白布條一圈圈脫落,露出了一張微笑著的臉。
無雙王妃,浮誇的表演,已經出賣了你——你根本知道我並非和秋。不過你毫不猶豫跟隨老何過來,意味著你也不曾見過受傷後的真正和秋。
他低頭沉思:和秋不在無雙王府,此刻究竟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