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經官兵半秘密地多方尋找,和秋如泡沫般消失在陽光下,徹底不見絲毫蹤影。大臣們不得不承認一個殘酷的現實:那具已經被毀容的屍體,真的就是皇上的龍體。
和秋的喪事開始轟轟烈烈地操辦起來。
一切自有老宰相申鉞及現任宰相鄭曉湖操持。
皇后莎蓮羅,端坐在崇光殿中,默默無語。
她已經這樣坐了整整一個白天,水米不曾打牙。
宮女們無一人敢上前勸解,直到太子和甘聞訊,與安順公主一道趕來。
「皇后不要這樣,叫甘兒如何擔當得起?還請皇后以大局為重,保重玉體才是。」安順公主帶著憐憫,慢慢勸解。
太子和甘雖然才九歲,連遭大變,稚嫩的臉上已經顯出堅韌隱忍的神色。「母后,請看在皇兒份上,進膳吧。」他苦苦哀求。莎蓮羅,從血緣上來說是他的小姨,從身份來說是他母后,自進宮為後以來,對他溫柔慈愛,讓他感受到從來不曾感受過的母愛。雖然祖母一直耳提面命,要自己小心母后,可是,母后何曾對自己有過一絲壞處?縱然懷有弟弟,縱然曾經進過冷宮,後來弟弟突然沒了,她對自己,依舊態度如前。在父皇失蹤後,自己只有她,她也只有自己而已。在確認那是父皇的遺體後,和甘泣不成聲,從此以後,宮內只有自己和母后相依為命了。
「姑姑,皇兒,本宮真是個不祥之人。進宮不到一年,太后薨了,懷的孩子沒了,如今,甘兒,你父皇也沒了……」她空洞洞地說著,眼中沒有一滴淚。有些往事,不是用一個悔字可以掩蓋與遺忘的。
「母后!請母后千萬別這麼說,母后還有甘兒!」再也忍不住的和甘,撲在她膝上,淚水縱流。
安順公主彷彿不忍心再看,轉過身去,面紗後的眼睛悄然閃過一絲亮光。
「甘兒,你不是一個人,有母后,還有姑婆我。姑婆雖然老了,為了甘兒,會繼續陪著你的。」她輕輕地說,伸手撫摸著他的頭。
「不,姑姑,你漏提了一個人,還有無雙王。」莎蓮羅緩緩吐出這個名字。
「無雙王?」和甘咀嚼著這個名字。
「他畢竟是和家的人,流著和家的血脈,緊要關頭,肯定會護著和家的大業。」莎蓮羅道,「只依賴老相爺及老好人鄭曉湖,如何放心得下?他們不過是土山,水一大就沖走了。當初老相爺的兒子入獄,他自己都無計可施。往後萬一有事,如何靠得住?無雙王,到底是叔叔,就算胡鬧慣了,緊要關頭,還得顧著祖宗基業呢。」
安順公主自進宮以來,不曾提過無雙王和夏半句,皇后莎蓮羅居然主動提起和夏,並且極力主張讓他幫太子的忙。
和甘也不反對,只有安順公主說和夏為了力證清白,與藍昊打賭,一口咬定和夏還未死,自動進了死牢。
「又是他的胡鬧。甘兒,宣他進宮,送送你父皇。」皇后莎蓮羅的淚,終於忍不住,一滴一滴,落在她的孝衣上。
胡鬧的,何止他一個?
當自己踏出那一步,再也不能回頭了。
皇后莎蓮羅的心頭,緩緩浮起一張臉,那張臉上緩緩蠕動著一道紅色的蚯蚓。
太子的旨意傳到刑部死牢,和夏抗旨不遵,只道那絕不是皇帝,他以自己的性命擔保,皇帝還活在世上。
人人都當他胡說八道,無人理會。
只有藍昊,掙扎著,親自到死牢中來了。
幾日不曾露面,藍昊臉色青白,兩眼無神。
「武威王為皇上形銷骨毀,可敬可敬。」和夏譏諷道。
「你以性命擔保皇上還活在世上,是不是你囚了皇上?你家李總管失蹤多日,想必在暗中操作吧。你的同夥謝玉衡,之前獻上所有家產,忽然離去,就為了早早佈置一切陷阱吧。」藍昊凝視著和夏冷漠的神色,慢慢說出自己的推理。
「武威王,想必你今天睡多了,誤將夢境當現實。你以為,我是最好的擋箭牌嗎?」和夏針鋒相對。他眸子裡褪去了玩世不恭的嬉鬧,變得冷酷、堅定,如兩枚釘子,硬生生釘在藍昊的眸中。
兩個相貌十分相似的男子,就如此怒視著對方。牢內的空氣似乎也停止了流動,隨時要爆發。
藍昊前幾天給和夏擺了一道,所拿到的雙珠玳瑁簪本以為是什麼秘密命令,結果不過是冉冉的名字而已。他恨不得立刻撕下和夏的假面具,讓世人看見和夏的真面目。但是,沒有真實的把柄,在剛剛向世人宣佈和秋駕崩之後,馬上宣佈和夏死罪,朝野必然一片倒口誅筆伐自己如何惡毒,說不定還將弒君的帽子罩在自己身上,永世不得翻身。
好,君子不妨先退一步。藍昊立定主意,點點頭,轉身出了牢門,回頭拋下一句話:「忘了告訴無雙王,你的竹子畫得相當不錯。」
他如願以償,看見和夏的臉立時變了臉色,不由哈哈一笑,一瘸一拐,慢慢走向漫長而幽深的甬道。
和夏的確吃了一驚。
他們進入無雙王府了?
他擔心的並非是竹子,畫竹子,算什麼大罪?他擔心的,是另外一個人。難道,他們發現了?不,不會,如果發現了,藍昊不可能安之若素。
他歎了一口氣。
那人,才是自己的死穴。
遠處牆壁上的火炬,已經漸漸昏暗。看守的牢頭,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手中還握住一隻酒葫蘆。
死牢內一片死寂。
團著身子躺在草褥上的和夏,發出歎息般的輕嘯,轉瞬即逝。
牢房內忽然響起了細微的聲音。
從牢房頂部,一個火炬照不到的角落裡,閃爍著兩隻光亮的小眼睛,緊接著,一隻小老鼠,飛快爬下牆壁,爬到了和夏的胸前。
牢頭獄卒們,一向只顧得檢查圍牆四周及地板,何嘗想到提防高高的天花板?他們根本沒有發現,那個角落裡有個小小的洞。
和夏伸出手,迅速握住了那隻小老鼠,從老鼠的腹部解下一份小小的皮,微微側身,就著遠處的微弱燈光,快速看了看,立時轉身撕碎了,喂到小老鼠口中。他拍了拍老鼠的頭,那老鼠彷彿聽懂了,竄上牆壁,轉眼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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