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出牆 誰可相信 不敢相信:為什麼你是兇手
    飢餓無處不在。

    熟悉的街道失去了昔日的活力與豐盈,變得死板、乾枯。風捲起枯黃的落葉,飄起,又落下,再飄起。

    街邊,敞開的木門前,坐著老人,睜大無神的眼睛,望向高遠的天,似乎等待著不可知的命運或者神仙的賜予。

    蹣跚走著的婦人,皺起蠟黃而乾癟的臉,任冷風吹捲著破爛的袍子,默默向前走著。

    乾巴巴的孩子,坐在牆角,或依靠著牆壁斜站著,不哭不鬧,眼神呆滯,偶爾轉動眼珠,望望經過的瘦不拉幾的狗。

    和秋站在街邊,第一次清晰感受到了身為帝王所肩負的重責!

    自從母后去世後,他過的每天都像發夢醉酒,只記得惠妃小狐狸一般的勾人媚眼與柔軟無比的身體,還有新進宮的各位美女新鮮微澀的甘甜。

    皇后、悅妃、賢妃,她們的面目漸漸在眼前模糊。偶爾到崇光殿中去,失去孩子的莎蓮羅總是端坐著,繡她那幅似乎永遠也繡不完的荷花圖。「皇上,注意保重龍體。」她溫柔地說,並不挽留他多坐一會兒。嗯,她現在是名副其實的皇后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賢惠得體,對惠妃的寵冠後宮並不以為然。

    有時候,酒醒過後,他也想過勵精圖治,做個千古一帝,不容泉下的母后小覷,可是幾日早朝,也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只需要鄭曉湖那個老好人便可解決,日日如是。

    正如惠妃所言,天下太平,四海鹹服,不及時行樂,更待何時?難道等到發落齒搖時才偷閒學少年嗎?

    「皇上,太子和甘已經漸漸長大,難道等你做了太上皇時才取樂?只怕那時候俯仰由人,不能自由自在了。」惠妃柔軟的手臂如蛇纏住他,魅惑的聲音也如蛇。

    於是,他繼續尋歡作樂,宮裡膩了,有時候也喬裝打扮,偷偷出宮去。有一次還無意發現一個與影月王妃十分相似的女子,惡作劇似的,他將那名女子賜給和夏為側妃,不過覺得好玩而已。

    他彷彿喝了中山酒,一醉千年,突然醒來時,發覺世間完全變了樣。和國洪澇頻發,民眾無糧,盜賊四起。藍昊大權在握,肆意指使,他不同意之事,聖旨頒下也實行不了,有時候還帶劍上殿。

    和秋雖然貴為皇帝,卻不能解除藍昊的兵權,還不得不遵照他部下的上書,晉武威侯為武威王。

    如今,連京城裡也出現大災荒,民眾飢餓不堪。

    望著眼前淒慘的一切,和秋心如刀割。

    他的子民!他們已經失去了生存的信念,默默等待著死亡的到來,平淡而肯定,連掙扎求存的意欲都沒有。

    他暗暗握緊了雙拳,在子民生死存亡之際,自己竟一籌莫展!

    「駕——駕——」馬蹄聲疾,一輛馬車在車伕高高揚起的鞭影中,如電飛來。

    「閃開!」

    「快閃開!」

    幾個孩子禁不住驚叫起來。

    路中間,一位青裙婦人低著頭,彷彿沒有聽到似的,慢慢走著。

    「駕——駕——」馬車沒有停,車伕反而又抖了一下馬鞭,兩匹怒馬直衝而來。

    和秋雙腳一點,直撲過去,在電光石火的瞬間,抱起那位婦人往路邊一滾。馬車疾馳而過,揚起一路風塵。

    「你、你!」和秋緊緊按住胸口,鮮血從他蒼白的指縫中不斷滴落。

    「殺人啦,殺人啦!」孩子們四散奔跑。

    門首的老人,木然地輪動一下眼珠,又垂下頭,捻著膝蓋上的衣角。人逢亂世,命如螻蟻,早死早超生。

    那個青衣「婦人」抬起頭來,譏諷地望著和秋,似笑非笑:「怎麼?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這位身著青裙的「婦人」,竟是李子青。他原本胖乎乎圓嘟嘟的臉,瘦了一大半,難怪背影那麼像婦人。

    李子青歪坐在地上,手中高擎著寒光閃爍的匕首。匕首仍在不斷地滴血,一滴,一滴,又一滴,落在他的肩頭上。

    「今天,你死也不瞑目吧!哈哈!」李子青狂笑著,將手往後一退,又往和秋的胸口狠狠刺下。

    和秋胸口已經中了一刀,右腳突然掃出,往裡一勾,正好踢在李子青的背上。李子青一聲悶哼,撲倒在地,匕首噹啷一聲脆響,跌出一丈外。

    和秋顧不得其他,爬起來,踉踉蹌蹌往街口跑去。

    他不走小巷,因為在大街上,就算他們要殺人,也必然有所顧忌。

    他想錯了。

    沒有跑出幾步,馬蹄聲響,遠遠的望見方纔那輛馬車又跑了回頭。

    和秋不由苦笑。敢於弒殺害君主的人,哪裡還管大街小巷?殺了他,再將滿街人都清了,誰能知道真相?

    他反而立定了,一動不動,靜靜望著衝來的馬車。

    馬車越來越近,他已經看見了坐在車前邊的車伕額上飄揚的紅頭巾,急不可耐的眼神。

    這一刻,他無比清醒而鎮定。

    他在等待,等待一個最好的時機。

    他看見了,車伕的眼神忽然變得飄忽而驚慌,想必不明白他為什麼不閃不避吧。

    就在這一瞬間,他高高跳起,跳過駿馬與車伕,直接跳到了車廂頂部,腳下用力,身子下墜,硬生生壓破了頂板,躍下車廂內部。

    「是你?」他看見車廂裡面的人之後,由驚訝而茫然。

    「為什麼會是你?」他發出野獸般的怒吼。

    和秋怎麼也想不到,車廂裡的人會是莎蓮羅,他的皇后莎蓮羅,那個安靜如煙溫柔如水的莎蓮羅!他一直以為是藍昊,以為就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背叛了自己,莎蓮羅也絕對不會,因為她是那麼眷戀自己,死心塌地的愛,毫無雜質的愛。

    他幾乎疑心那是一個和莎蓮羅面容相似的陌生女子!

    她端坐如蓮,雙手擱在兩膝上,妝容精緻,兩頰微紅,雖然經歷了激烈的奔馳,頭上的髮髻依舊盤結得緊密,只有那一枝金步搖的金花左搖右擺,激烈跳動。

    他按在胸前傷口上的手悄然鬆開,無力垂下。

    莎蓮羅潔白的臉上緩緩盛開美麗的笑靨,如在晨風朝霞中伸展花瓣的蓮花:「你,想不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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