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又病了,據說來勢洶洶,十分嚴重。皇上已經三日不朝,衣不解帶,日夜守在太后身邊。
國家大事,無人主持。一道聖旨,將老宰相申鉞從青石鎮召回了朝中,官復原職,申豹暫時留大牢聽候處置。
安順公主持著另一道聖旨回無雙王府,召無雙王入朝相助。
兩人避開申冉冉,在書房中閒談。
「夏兒,好容易討來的,去吧。」饒是多年隱居,她話語中仍說不出的歡喜。她臉上依舊籠著面紗,一雙眼睛燦若明星。
「不,夏兒不去。」和夏笑道,臉上高深莫測。
「你啊你,就是調皮。」安順公主笑笑,也沒有強迫他。
「宮中之事,多虧姑姑相助了,要不佛堂中也不可能螞蟻排字。」
「去了宮中這些日子,可真累。看他們母子鬧得著實不成樣子,本是老的佔了上風,這回一倒,小的還不趁機作亂?惹了一身塵埃,我回凌波島好好靜修,不許煩姑姑!」她臨走出房門,回頭補充道:「冉冉是個好孩子,若是她念著我,不妨到凌波島來。」
「是,姑姑。」和夏親自划船,將她送回凌波島。
和夏上書謝絕,只道自己乃是不詳之身,理應修身養性,清洗罪過,如此這般胡說八道一番。
和秋也沒有再催。太后倒了,他對和夏沒有那麼在意了。
申冉冉聽說太后病了,不知是好是壞,心中惴惴不安。
和夏這幾日同樣心神不定,彷彿心裡藏了什麼大事。問他,三言兩語打發了,再問,依舊敷衍。
「你究竟有什麼不能說的?我們是夫妻啊。」申冉冉急了。
「沒什麼,別擔心!」他乾脆避到書房去,李總管、蕭梟、小福等人走馬燈似的不住出入,前所未有的緊張。
申冉冉一片茫然,揪住阿七追問,阿七說她也不清楚,只聽廚房裡買菜的廚子說,朝中大亂,大小官員不知為什麼一時升一時降,都說有什麼太后黨皇上黨。尤其是武威侯藍昊,除統領南部大軍外,還統領了所有禁軍,他手下的年輕軍官一個個噌噌往上升。
「娘娘,聽說太后跟皇上較勁呢,都是一家人,天下都是他們家的,不知還有什麼可打的!」阿七不住搖頭,伸手扶住了後腰。她的身子越來越笨重,已經不能輕易彎腰了。據大夫診脈、算命先生推算,阿七這一胎絕對是兒子,李總管雖然忙出忙入,越發精神了。
都是一家人。可惜不是普通人家。
帝王家最擅長的便是內訌,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她本想再問問和夏,想了想,還是作罷,自己乘車回申府看看娘親。
她出不了府門,據守門的侍衛說,街上正在戒嚴,皇上特別派遣了三千士兵,駐守附近,保護無雙王及王妃的安全。
居然弄到戒嚴這麼嚴重?三千士兵保護?申冉冉嘴角翹起嘲笑。保護是假,監視是真,生怕和夏趁機作亂吧。
正猜測著,一隊刀槍鎧甲整整齊齊的士兵從門口經過,打的旗號是「夏」。過了很久,士兵都沒有走完。
申冉冉的心墜下懸崖。
夏伯威統領的軍隊一向在西北,為何調回京城?他是幫太后,還是幫和秋?
此後幾日,京城中各路人馬輪番上陣,讓人目不暇接。
夏伯威率領西北軍隊,宣稱奉太后懿旨,清暴戾,除奸佞,將藍昊統領的京城禁軍團團包圍,要求皇上解除藍昊一切職務軍權,下天牢。
誰知藍昊統領的南部大軍竟長驅千里,迅速趕回,與禁軍裡應內合,兵不血刃,夏伯威的軍隊直接棄械投降,進入天牢的反而是夏伯威自己。
太后寢宮內。
燈火柔和,散發著淡淡的紅光。
太后咳了幾聲,不過數日,她的皺紋散了一臉,蒼老而憔悴。
伏在床前的和秋聞聲而起,扶起她,輕輕撫拍著她的後背,道:「母后,千萬要保重。」
「自然,我還要留著性命,看看自己生了怎樣一個好皇帝。」太后說著,禁不住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母后身邊小人多,那群老太監成日說朕壞話,母后偏偏聽信!」和秋埋怨著。
「皇兒,我是你母后,在我面前還要演戲嗎?難道我不瞭解你?二十一年,你煩了厭了,覺得翅膀硬了可以一飛沖天,母后是鎖住你的鐵鏈。我活了快五十年,死了也就死了,沒什麼可惜的。我死了,你可以解開枷鎖,自由自在,你當然會笑!」太后喘息著說。
和秋煩悶地吐出一口氣。
那群老頭子,成天無事生非,將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詳細報告母后!他日,一定將他們都砍了!
「皇兒,你將南部大軍調回,不怕曈國趁機作亂,攻城掠地?快,傳命下去,讓南部大軍趕緊返回邊關!」
和秋臉上浮起微笑,他用無比輕佻的語氣道:「母后,西北軍隊你都調回來了,還怕南部大軍?」
太后啪的揚手打了他一掌:「國家大事不是兒戲!快!」
她雖然病重,臉色蠟黃,目光中依舊有昔日的霸氣。
然而,和秋已經不怕她,她不過是風中的蠟燭,一口氣,便滅了。他輕輕摸著臉上的紅印,道:「母后,這怕是你最後一次打朕了。」他哈哈大笑起來。
「我後悔、真後悔,沒有廢了你……」太后心中想著,並沒有說出來,只盯著她的親生兒子得意洋洋地揚長而去,聽見他在殿外大聲命令:「母后需要靜養,除了朕與太醫,不許任何人踏進殿內一步!」
「是!」完全陌生的聲音。她的宮女與老太監們,都攆出去了吧?大總管張大海,也不知攆到哪裡去了。
她從未試過這樣的絕望與灰暗,居然敗給了自己親手養大扶持的兒子。她又想,敗給兒子,不算輸吧,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呵呵。她蠟黃的臉上浮起笑意。
「皇祖母,皇祖母!」殿外響起惶急的呼喚。
「甘兒!甘兒!」她伸出手去,想抓住孫子的小手。然而,侍衛們卻不許他進來。
甘兒的呼喊漸漸遠了,明顯給侍衛抱走了。
「甘兒!甘兒!」太后的心硬生生被扯了一個大洞,手無力地垂下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