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一陣扎扎的響聲。蕭梟陡然回頭,見拱門突然落下一道石板,已經嚴嚴實實封死了。
「李狸!」他抱著那具白骨,眼角迸出了淚花。
在她突然失蹤後,紅換了新的頭領,王爺沒有給他任何的交代。
他一直以為她逃出府外,重新嫁人,在灶台邊忙碌,在燈下縫縫補補,將會生兒育女,過著平凡而自在的日子。
從來不敢想,她已經死了,已經變成了一具白森森的骷髏。
自殺嗎?無法再忍受,追隨夫君而去?
「你想不想知道她怎麼死的?她死在鏡湖中,給鏡湖中的食人魚活活咬死的,一寸一寸,血肉橫飛,嘖嘖,那水面的血花,真是美麗!」石屋子裡又響起了陰測測的聲音。
「你!是你害死她對不對!就算我蕭梟拼盡最後一滴血,也會為李狸報仇的!」蕭梟緊緊抱住李狸的白骨,吼道。
「嘖嘖,她是被害死的,可不是我。害死她的人,是你們的王爺,你為什麼不去找他報仇呢?李狸忠心耿耿,到頭來不過是躺在湖底淤泥中的一具白骨,你們王爺可曾說過一句憐惜的話語?」
蕭梟如遭雷擊,抱著李狸的白骨跌在地上。李狸的右腿骨一挫,斷了。蕭梟手忙腳亂撿起來,想為她接上。斷了的白骨如何再接上?死了的人如何再復活?他怔怔地抱著李狸的骨架,右手持著那截斷骨,兩眼無神地望著,男兒淚一顆顆砸在懷中的骨頭上。
「你們王爺薄情寡義,自私自利,為了自己的快活,從來不管他人死活。跟隨這樣的主子,你們真是前世不修!不過,今天,你可以結束這一切,可以為李狸報仇,可以解脫你自己,只要一劍,輕輕一劍,所有的一切就結束了。」
陰測測的聲音忽然變得柔和無比,緊緊纏繞著蕭梟的心。
他怔怔地放下懷中的白骨,拿起石台上精光四射的寶劍,夢囈似的重複著:「只要一劍,輕輕一劍,所有一切就結束了。」他一面說,一面持著寶劍在屋內緩緩地遊走,如同行屍走肉。
「對,對,等會兒王爺進來,你只要輕輕一劍,所有一切就結束了。」那個聲音繼續蠱惑著他,引誘著他。
「好!」蕭梟忽然腳下一點,暴跳向上,寶劍直直擲向屋頂。他則借助一擲之力,輕飄飄落地。他變臉似的一洗呆滯,清醒無比。
就在那一瞬間,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擋在寶劍前,一掌將寶劍拍斷了,剩餘的半截,直直插入他的左肩頭,將他釘在了屋頂。
「噹!」
清脆的一聲,斷掉的劍尖彈在地上石板。
噴濺的鮮血,落在蕭梟的臉上。
「王爺!」
蕭梟發出一聲厲喝,趕緊彈射上去,拔出殘劍,抱住王爺落地。
「不能殺他!他不能殺!」和夏弱弱地說,肩頭不住流出的鮮血,讓他的臉色變得蠟黃。
蕭梟趕緊在他傷口四周急急點了幾個穴位,止住洶湧而出的鮮血,繼而撕下自己的布袍,為他包紮。
和夏掙扎著起來,用右手抱起依舊昏迷的申冉冉,道:「走吧!」
他走的並非蕭梟的來路,而是側面一個不知什麼時候打開的小洞。
蕭梟抱著李狸的白骨,手中持著那截斷骨,緊隨其後,不發一言。雖然他心中充滿了疑問,但是身為護衛,他最習慣的是順從及沉默。
那個神秘的黑衣人,無聲無息,似乎已經消失了。
走了好長一段,從洞裡出來,陽光燦爛,竹影婆裟,竟是鳳儀院的竹林下。
蕭梟臉上沒有露出絲毫的驚詫。
看見竹林的那一刻,他已經明白了整件事情的關鍵。
「王爺。」他叫了一聲,停下腳步。
「你去擇個好點的地方,棺木、陪葬,一律問李總管報銷。」和夏頭也不回,快步走出了鳳儀院。
蕭梟望了望他遠去的背影,低頭溫柔地望著陽光下格外潔白的骨架,輕輕拂去上面沾染的塵土,那麼輕,那麼慢,彷彿怕驚醒了她熟睡的美夢。
「李狸,李狸……」他夢囈似的說。
「蕭大人,你看見了誰?你到底看見了誰?」小福忽然從鳳儀院外面衝了過來,一把抓住蕭梟的手。他的臉,紅紅白白變幻不定,又緊張又興奮,鼻翼急促地扇動著。
「我什麼也沒有看見。」蕭梟拂開他的手,解下自己的外袍,將李狸的骨頭包得嚴嚴實實,抱起來往外就走。
「不,蕭大人!你一定看見了什麼!請你告訴我,求求你!」小福跪倒在他面前,抱住他的腿。
「你以為可以看見什麼?」蕭梟斜眼望著他,「你以為會是影月王妃嗎?」
這個名字一出來,小福的手頹然鬆開。
「我知道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可是,我總覺得是她,她並沒有死在火中,她還活著,對不對?」他喃喃地道。
蕭梟憐憫地望著他,道:「在我看見李狸的白骨前,我也不相信。當年,我們都看見的,你為何至今還不相信?」
蕭梟不再看他,大踏步離開。
小福坐倒在地,無意識地揪著幾棵長長的綠草,喃喃地道:「你還在嗎?如果你在的話,為什麼不來找我?為什麼?」
耀眼的陽光照射在他身上,他渾然未覺,思緒已經不知飛向了何方。
「唉!」
一聲幽幽的歎息,隨風而逝。
小福一怔,迅速爬起,轉頭四望:「是你嗎?真是你嗎?不管你是愛我,或者恨我,求你出來見我一面,只求見你一面就好!」
自從上回王府中傳說申冉冉看見過紫黑腫脹的鬼手,王爺躲在蕭蕭島數日不見人,他一直固執地認為,那就是影月王妃的鬼魂,行香祈求、喊魂等等,都不曾見過她的蹤影,連做夢都夢不到。
這回聽說後花園莫名其妙突然多了個地洞,他忽然有個假想,她沒有死,她還活著,隱藏在黑暗的地洞裡,不為人知地活著。要不,她為何處處針對新王妃?那肯定是女人的嫉妒!
陽光下,他的臉鬼魅似的,瘋狂而癡迷。
他在竹林中四處奔跑,任竹枝劃破了衣服,竹葉劃破了臉上的皮膚,依舊不住地奔跑,尋覓。
又是一聲幽歎,充滿憐憫與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