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人都覺得燕傾城被徹底的擊垮時,她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每日依舊平靜無波,還和往常一樣,唇邊總是含著一抹時有時無的淺笑,吃的東西甚至比往常還要多,這讓原本看熱鬧的人很納悶,百思不得其解。
當莊司澈知道這些時,他多日來緊皺的眉頭,終於鬆懈了下來。
是夜,他飛身來到宸宮,原本只想在她熟睡的時候,看她一眼,卻不曾想會看到那麼讓他痛苦的一幕。
已經是深夜,可是傾城的寢宮還是燈火通明,傾城痛苦的趴在床上,傳游之輕輕的拍著她的背。
「公主,別急!慢慢吐!」流雲拿著陶罐在傾城唇瓣下方接著。
傾城悶哼一聲,白天吃的食物又吐出來一些。
「傾城,好點了嗎?」傳游之憂聲道。
「嗯,好……」傾城剛欲說話,只覺得喉嚨中一股污穢之物又湧了上來,傳游之連忙順了順她的背,傾城悉數將穢物吐了出來,然後整個人虛弱的趴在床上不動。
流雲連忙將陶罐放在一旁,幫助吃力的傳游之將傾城扶好躺下,拉過棉被給她蓋上,倒了一盆熱水,干布浸濕擰乾,幫傾城拭淨唇角。
傾城拉著流雲擦拭的手,疲憊的說道:「別忙活了,我不礙事!」
「公主……」流雲泣不成音,「你還說自己不礙事,你瞧瞧你現在都瘦成什麼樣了,吃多少就吐多少,在這樣下去,你的身子怎麼能受得了!」
「哭什麼,我不是還沒有事嗎?」傾城看到流雲的眼淚,有些心疼,她最近每天都在為自己擔驚受怕,著實不比她好到哪去。
「流雲你到廚房裡熬點清淡的米粥,一會端過來。」傳游之怕傾城見流雲這樣,心裡難受,連忙開口說道。
「嗯,我這就去。」流雲胡亂的擦了擦眼淚,就拿著陶罐走了出去。
莊司澈在外面聽了,週身搖搖欲墜,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她每頓飯都吃得很多,但越見消瘦,原來每樣東西她都吃,但卻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嘔吐出來。
流雲出來看到那襲明黃衣衫,雖然還沒有看清楚來人,但在這皇宮中,有能耐穿這種衣服的只有一個人。
「皇上?」流雲低聲試探的叫道。
黑暗中,莊司澈沉默了很久,終於壓抑著痛苦問道,「她怎麼樣?」
「不好,很不好。」流雲的眼淚湧出來,忽然跪在了地上,「皇上,流雲求你放了公主,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公主的一切痛苦都是因你而起,她只會為你痛苦,你如果執意的抓住她不放,到頭來只會害死她!我知道你捨不得放開公主,如果真的捨不得,那就不要再見她,就讓她永遠留在宸宮,永世不出吧。」
流雲怕驚動屋裡的人,聲音因為刻意壓低,如果不注意聽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講些什麼。
莊司澈的眼角抽搐,唇瓣咬破了都不自知,院裡一陣沉凝,他沒有說話,流雲亦是沒有再說,良久他像失了魂魄般,如同夜魅消失在宸宮。
狂嘯的夜風在他耳邊張牙舞爪的咆哮,他的長髮肆意飛揚。
忽然他無聲的笑了起來,但隨著大笑的同時,洶湧的淚水劃過俊美消瘦的臉龐,漸漸的在風中吹乾,消失的無影無蹤。
傾城的胃口依然很差,臉頰消瘦不已,傳游之想了很多辦法,都無濟於事,眼睜睜的看著越來越清瘦的傾城,憂愁不已。
這日,她正在院子裡暴曬流雲抓回來的藥材,見坐在檀椅上的傾城怔怔的望著她,眉目低斂不知在想些什麼。
「怎麼了?」她拖著肚子,走過去問她。
「有一個孩子,是不是很幸福?」傾城的眼大而空洞,唇角的笑意淺淡的幾乎看不見。
傳游之知道她是想起了那個流掉的孩子,眼底不由得也是一黯。傾城的身體因為蠱毒的關係,本來就很虛弱,懷孕的話,流掉的機會很大,若不是德妃推她一把,相信憑借她的醫術,孩子一定會平安的來到這人世間。
但是一切也只是如果!
傳游之緩緩坐下來,「傾城,我知道你心裡苦,願意跟我說說嗎?」傾城雖然看起來不想要這個孩子,但她好幾次都看到傾城不由自主的摸著腹部,臉上的表情痛並快樂著,很矛盾!於是那個時候,她便明白,傾城並不如外表那樣厭惡這個孩子。
「我一直都告訴自己,這個孩子不能要,兩國大戰在即,不能因為我的婦人之仁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每一次心軟,我的心就會痛苦的抽搐一次,但要做母親的感受是那麼的奇妙,正當我的心開始鬆動,決定要這個孩子時,他卻沒了,你明白我當時的心情嗎?簡直就像是一場鬧劇!」傾城微微一笑,笑得蒼涼,笑得哀戚。
傳游之握著傾城冰涼的手,想要給她一些溫暖,「振作起來傾城,你不是這麼容易就被打倒的人,你難道就沒有發現嗎?莊司澈竟然比你還要消瘦,你們兩個何苦要這麼折磨對方呢?」
傾城眼神閃爍了一下,沒有說話。
「你在怪他,怪他當時沒有緊緊的抓住你,對不對?」那天她也看到了莊司澈收回的手,當時心裡一驚,卻已來不及了,「他當時並不知道你懷孕,如果知道你懷孕,我相信他即使讓你身處流言蜚語,各種惡意中傷裡,也會拚命地緊緊抓著你不放開。」
傾城的聲音透著蕭瑟:「我沒有怪他,只是接受不了他的放手,這一切都是我的罪,是老天對我的懲罰,因為我和他的糾纏不清,才會將一切弄得不可收拾。」
「他可能是最痛苦的那一個,一天之內死了兩個兒子,一定打擊很大。」傳游之若有所思的歎聲道。
傾城的目光複雜的變幻,驀地輕輕歎了口氣,「宮廷中的爾虞我詐,我是真的厭了。」頓了頓,彷彿下了什麼決心,傾城轉過頭,對身邊的傳游之緩緩說道,「我本來想等小皇子的事情查清楚後,再送你離開,現在看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查清楚,我想先送你離開這裡。」
傳游之一驚,脫口道:「傾城,你——」
傾城止住游之的話,緩緩說道,語氣不驚輕塵,「我曾經以為晉國的皇宮可以成為你和孩子的避世之所,現今看來,這裡恐怕還不如齊碩那裡安全,小皇子中毒給我敲了一記警鐘,很明顯是有人栽贓陷害,已經有人瞄準了宸宮,只怕你和流雲也在其中。」傾城的手緩緩撫摸著傳游之隆起的腹部,眼裡閃現出來柔光,「孩子快要出生了,我不想讓他有事。」
傳游之眼裡光影離合,她現在身懷六甲,雖有一身武藝卻也多有不便,如今呆在這裡縛手縛腳,非但幫不到傾城,還有可能會成為別人要挾傾城的工具,如此這樣還不如出宮,另謀籌劃。
「好,我答應離開,但是你要答應我,無論何時何地,都要以自己的安危為重。」傳游之最終選擇了妥協,眼眶中有淚花浮現,「傾城,你要記住,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無論是男是女,你都是她們的母親。」
傾城的眼裡有了一絲柔光,「謝謝!」
傳游之緩緩搖搖頭,握著傾城的手,不捨之情依稀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