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兩個相依為命的日子艱難而漫長,卻又短暫而幸福,有一天,兒子突然長大了,而那顆仇恨的種子也隨著他一塊,長成一顆參天大樹,他看著這棵樹,精心策劃著那一天,他開花結果的日子,然後用這個果實,毀滅一切。她開始害怕日子的流逝,害怕這一天的到來,她發現,在幾十年的詛咒與怨恨的背後,埋藏著的其實是她對他深深的愛。她更害怕,她無意中在兒子心中種下的這顆仇恨之樹,會將兒子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身後的北冥靜靜的望著這一切,剛毅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的表情。
水府,客房。
夏陌靜靜的坐在銅鏡前,以前那一頭飄逸柔美的長髮被她削去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些參差不齊的散落在肩頭,好像一隻醜陋的刺蝟。
鏡中的人兒目光呆滯,雖然生著一雙明亮靈動的大眼睛,看起來,卻更像是一個睜大了眼睛的瞎子。她空洞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的表情,只是胸口的某個地方,剛剛被人生生撕開了一大道口子,汩汩的流著血。
心明明已經死了,卻為何還會痛,她蒼白的臉上終於因為疼痛而微微看到了些痛楚。她僵硬的抬起手,捂上胸口的位置。
錐心刺骨的痛,一陣又一陣的襲來,她的眼前開始出現模糊不清的畫面,她似乎又看到了那逶迤的宮帳,曖昧的燭光,還有燭光下那兩具瘋狂交錯扭動著的身軀。
捂著胸口的手終於支持不住,狠狠的攥緊在一起,手指上的關節,也因為疼痛和用力過度變得青紫。
更大的疼痛有一次襲來,她渾身一軟,半蜷著的身子從凳子上滑了下去,繼而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即使是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的眼前也儘是一些交錯的纏亂在一起的身子,赤,裸,裸的胴,體好像蛇一樣纏繞著,又好像八爪魚一樣交錯著。她的胸口湧起一股酸水,覺得不可抑制的噁心,不要,我不要看見這些,她拚命的向前奔跑,卻四周傳來淫,蕩的縱情的笑聲緊緊的包圍著,怎麼沖也衝不出去。
「不要,我不要看,也不要聽。」夏陌拚命的摀住耳朵,跌跌撞撞的向前跑著。
「哈哈,你要看,更要聽,這是你本該看到的一切呀,看呀,你快看呀!」那聲音更加的尖利,聲嘶力竭的嘲笑著她。
「不要,不要。」夏陌突然有點挪不動步子,她在一片黑暗之中,迷惘的躲避著,徒勞的掙扎著,突然,黑暗中伸過來手,要抓她的手。「不要。」夏末尖叫一聲,狠狠的打開那隻手。
「雪兒,你怎麼了。」水卿玥驚訝的看著她,被打掉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想要再次靠近她,卻有不敢,只能焦急的叫著,「雪兒,你快醒醒啊。」
「是誰,你是誰?」夏陌緊張的問,她在一片黑暗可怖中,好像聽到了一個溫潤如清泉的聲音。一如那日午後,在人間地獄的蕪心院裡,聽到的那個聲音。
「雪兒,我是水卿玥呀。」水卿玥的臉上,閃過一絲欣喜,剛想去握住她的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停住。
「水卿玥。」夏陌喃喃的念著,緩緩的睜開眼睛。
「雪兒,你醒了?」水卿玥驚喜的望著她,眸子閃著別樣的神采,「你終於醒了,剛才差點急死我了。」
「嗯。」夏陌愣了愣,低低的嗯了一聲。
眼前的這個男子,為什麼總是在她最艱難,最無助的時候,那樣乾淨而溫柔的出現在她的面前,美好的如九天神袛。
雖然她明白,身在帝王之家,沒有哪個人真正的能出淤泥而不染,為了爭權奪位而骨肉相殘,人性泯滅的事情,她聽得多,也見得多了。生存是每個人最本能的需要,誰也沒有權利指責一個人為了活下去而做出的掙扎,即使他的手段殘酷,無情,凶狠,毒辣。那只是因為,在皇族,生存的代價要更大,更沉重。雖然她知道眼前這個乾淨美好的男子身後,一定藏著一顆陰狠毒辣的心,那身勝雪的白袍上個,也一定沾染過許多人的鮮血。她不是一個非黑即白的人,多年對歷史的研究,也讓她比一般人更懂得哪些殘忍背後的可憐和無奈。只是水卿玥對她的這份感情,她卻無論如何不能接受。
「雪兒,你還有沒有覺得什麼不舒服,告訴我,好嗎?」水卿玥清淡的眸中,竟然燃氣兩簇灼灼的火苗,焦急的望著她。語氣中,帶著些許謙卑的請求。
「沒有,我沒事了,三殿下不用擔心。」夏陌回過神來。
「雪兒,今天的事情,真是對不起。」水卿玥歉疚的說,「其實母妃她沒有惡意,她也沒想到,今天的一些話,會害得你這樣。」
「三殿下言重了。」夏陌悠悠的開口,「我只是長途顛簸,再加上這裡的天氣有些炎熱,一時適應不過來,才會這樣,給皇妃娘娘和三殿下添麻煩了。」
「 雪兒說哪裡話,你不怪罪我們就已經是天大的寬恕了,還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水卿玥的眼底,轉過些悲涼。
難道他在你的心中,真的是如此的刻骨銘心嗎,只是因為母妃的幾句話,就能讓你痛苦得心疾復發?他握著玉扇的手,緊了緊,雪兒,我不會傷害你,我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所有傷害你的人,都必須得付出代價!
「三殿下,我沒事了,天色已晚,還請三殿下回去歇息吧。」夏陌闔上眼睛,委婉的下了逐客令。她注意到水卿玥握緊玉扇的手。
「好,那雪兒也你早點休息吧,有什麼事情,就讓丫鬟叫我,我就住在對面的院子裡。」水卿玥起身,溫柔的交代著。
「嗯,有勞三殿下了。」夏陌微微點點頭。
水卿玥的身影,在跨出門檻的那一刻,又突然停住,背對著她,低低的問 「雪兒,我想知道,如果沒有他,你會不會愛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