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以心身心皆是一震,天吶,她何時識得這般天人?
何況,為什麼他會說「你來啦」?是來等她的嗎?
何時牛頭馬面換做如此天人,來迎接剛剛離世的孤魂……
「你,你是誰啊?」蘇以心小聲問道,怕聲音太大,惹得這位天人不高興。
那人卻是笑而不答,只緩緩地朝她走來,緩緩地,彷彿是用生命在行走。
不,不是,這裡的人,該是沒生命了吧?
那人走到她面前卻無甚表示,似乎都沒看到她,直接從她身旁走過,像是拂過一陣清風,若酷日中的寒潭。
而後,她聽得背後另一個聲音,讓她如遭雷擊,許久都緩不過神來,「我來了。」
這個聲音,是她最熟悉的,卻也那麼陌生。因為他蒼老的聲音裡透著生平最滿足的喜悅,全然不是往日的嚴肅冷凝。
蘇以心猛地回頭,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她最敬重的父親,蘇海。
「爹爹」,蘇以心下意識地叫道。
可是蘇海卻全無反應,似眼前根本就沒有這個人。
「我們走吧。」那白衣人伸出手,淡淡笑道。
蘇海點頭。
兩個人,牽著手,面對著蘇以心走過去,從她的身子穿過去。
蘇以心震驚地看著自己,又回頭看著父親和那人,卻是和那些鬼魂一般幾近透明。
「爹爹,」蘇以心朝著他們的背影大聲喊道,但是兩人似乎都聽不見她的聲音,朝著奈何橋走去,離蘇以心越來越遠,身影越來越朦朧。
眼看著兩人過了奈何橋,站到孟婆面前,端起了孟婆湯,蘇以心什麼也顧不得,急忙跑過去,跌進了忘川河中,聲嘶力竭地大喊,「爹爹,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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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看著蘇以心滿頭大汗,死死抓著楊卉的手臂不放手,口裡大喊著「爹爹」,楊宥天急急問道。
楊宥卓抬手摸了一下蘇以心的額頭,微有些疲憊地說道,「已經退燒了。」心想,大概是做了什麼夢吧。
楊宥天和楊卉總算鬆了口氣,放下心中的石頭,只是楊卉仍被蘇以心緊緊抓著不放。
「爹爹,爹爹,不要走……」隨著一聲悲痛呼喊,蘇以心猛地坐起來,滿身大汗淋漓,臉上潮紅已退,微有些蒼白。
楊卉忍著手臂的痛意,柔聲道,「以心,是我,父親不在。」
蘇以心神思有些渙散,她明明記得,剛剛在奈何橋上,爹爹回頭了,他明明回頭了……
「以心,以心?」楊卉見她沒有反應,又叫了兩聲,卻沒有注意到楊宥卓懶懶一笑,手中銀針扎向蘇以心的手背。
「啊……」蘇以心痛呼,回過神來,轉眼,看到楊卉擔憂的眼,不管不顧地抓著她的雙臂,蒼白著一張臉,眼中掛著淚,焦急問道,「爹爹呢?爹爹呢,他在哪兒,他怎麼樣了?」
「父親沒事,他還在家休息,你哥哥陪著父親,你不必擔心。你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聽到父親沒事,蘇以心安了心,那也只是一個噩夢而已,沒事的。但一想到自己所受的屈辱,心一酸,撲到楊卉懷裡,忍不住哭了出來,「嫂嫂,我做噩夢了,我好怕,我好委屈……嫂嫂,我想回家,我想爹爹……我好怕……」
楊卉也是難過,卻又勸慰不了什麼,只能輕輕拍著她的背,勸道,「沒事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看到蘇以心失聲痛哭的模樣,楊宥天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樣難受,但仍沒有忽略掉蘇以心做惡夢,然後一直喊著蘇海的事。
「蘇以心,你做了什麼噩夢,你怕什麼?」
聽到他人的聲音,蘇以心微微抬眼,卻看到是楊宥天,想起此前種種,尤其是楊媛讓她受,辱的事,那一刻,她才感覺到在權勢面前,原來自己竟是如此卑微弱小,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她獨自一人在這後宮,竟是如此孤立無助。
而這一切,都是楊宥天一手造成的。
那時,她腦海之中只有一句話,就是楊宥天跟她說的,——在這宮廷之中,尤其你還只是一個婢女,就要學會裝聾作啞,只有越笨,才會活得越久。
她只是一個婢女而已,不再是那個有爹爹哥哥寵愛,可以無法無天的相府小姐,也不再是那個楊宥熙疼愛,可以隨便闖禍總有人收拾爛攤子的王妃了……
她只是後宮之中,最卑微的一個婢女而已。
哥哥說,她要謹言慎行,少說話多做事……
可她,怎麼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招惹了淑妃,還惹來了楊媛,給自己招來一身病!
思及此,蘇以心立刻止住了哭泣,從楊卉懷中退出來,跪在床/上,低垂著頭,「奴婢參見皇上,奴婢只是夢見了牛頭馬面要抓自己下地獄,所以害怕而已。讓皇上擔憂,是奴婢的罪過,求皇上恕罪。」
幾人都愣了一下,一口一個奴婢,哪裡像是蘇以心的作風。
微愣之後,楊宥天臉色陰沉,以他的敏捷心思,如何猜不到蘇以心在想什麼,定是上午的事刺激了她。
看她這麼柔順馴服,他該高興的,不是嗎?這樣的她,太容易控制了……
可是,他一點也不痛快,他很不爽!
「是嘛?」楊宥天的語氣有些怪異的陰冷,「朕聽說只有壞事做盡的人才會下地獄,你若是沒做什麼事,擔心什麼!」
「皇上教訓的是,奴婢明白。」
「以心,你沒事吧?」楊卉聽著他們的對白,更加擔憂了。
蘇以心微微抬頭,說:「奴婢沒事,四公主不必擔心。」
楊卉一震,看著蘇以心,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是怎麼了?
見狀,楊宥卓打著哈哈,說道,「四妹,都說了不用擔心,這丫頭命硬著呢。不過,」他故意頓了一下,裝作掃視一圈屋子,歎道,「可惜了紫煙姑娘不在,若是她在的話,六弟妹也不必遭此罪過咯。」
聽他提到紫煙,蘇以心猛地抬頭,戒備警惕的眼神盯著楊宥卓,如針芒刺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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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坐在那兒打字,竟然就睡著了,迷迷糊糊的,竟然喊了聲「蘇以心」,然後醒了……詭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