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地重遊,心中總是有一些感慨的,然而平遙此時卻無暇理會這些,她心裡裝的,是青蕪的安危。然而,該怎麼做呢?整個靖都,她幾乎沒有半點人脈,而召喚蘭影密探似乎又要耗費些時日,為今之計,也只有求助於一人——寒煙姑娘,那個在集雪樓曾有一面之緣的冷傲女子。
「姑娘,小蓮伺候你沐浴更衣。」
「不必了,你先下去備宴吧,今晚還有活動。我累了,要先歇會兒,到了晚間再來叫醒我。」
寒煙揮退侍女,獨自一人走入寢室。
「好久不見了,寒煙姑娘!」平遙笑意盈盈地從素雅的帷帳後緩緩走出。
寒煙鎮定自若地站在原地,不驚不叫,冷冷打量著這位不速之客,眉目神情間沒有任何驚慌失措的跡象。
而平遙也淡然地站在寒煙面前,任她打量的同時,自己也暗暗打量著這位棲身集雪樓名動天下的樂手。寒煙依舊一身的紅衣,幽瞳雪膚、明眸皓齒,看上去性烈如火又寒冷似冰,她就像這屋裡的太陽,因著她身上的華光,整間素雅平凡的居室都生出一種高雅的韻味。
「姑娘是……」寒煙疑惑地望著平遙。
「寒煙姑娘不記得了麼?去年七月,平遙跟著步非來過集雪樓,與寒煙姑娘有過一面之緣。」
寒煙恍然大悟:「姑娘原來是步公子的心上人!」
平遙雖與步非早已成婚,心裡也十分清楚彼此的心意與感情,聽到這句話,仍是忍不住心中竊喜,原來某人那個時候起就開始喜歡自己了!想著想著便紅了臉,「我是他的妻。」
寒煙眸中閃過一絲落寞,一閃即逝,以至於平遙都懷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隨後,寒煙愜意地笑了笑,道:「倒也般配。如此,步夫人找寒煙有何貴幹?」
「有件事,還望寒煙姑娘能出手相助!」
「但說無妨!」
平遙斟酌了一番用詞,緩緩道:「去年五月安國與靖國締結婚盟,傾城公主嫁與睿侯為妻,這件事想必寒煙姑娘也知道。但真正出嫁的並非傾城公主,而是由平遙的姐姐青蕪代嫁,如今事情敗露,無論是靖王還是睿侯都不會善罷甘休,所以,平遙希望能得寒煙姑娘相助,救出青蕪。」
寒煙靜靜思忖著,眸光忽明忽暗,來回閃爍著,隔了半晌,她無奈地笑了笑,道:「在這亂世,寒煙只是一介女流,所以只能獨善其身,棲身於這集雪樓中,過一些安穩平靜的日子,每日只談風月,不管紅塵世俗之事。但寒煙與步公子交情匪淺,而夫人又是公子的妻,既然有事,寒煙必然會鼎力相助的。」
「寒煙姑娘可有什麼法子?」
「方法倒尚未想出。不過,這件事夫人真是找對人了!今晚端侯會來集雪樓,到寒煙這處小坐片刻,到時,寒煙會先為夫人問出青蕪姑娘的下落。」
「多謝姑娘仗義相助!」
夜晚的靖江燈火通明、笙簫不斷,沿江集市、行人絲毫不亞於帝都最繁華的鬧市,處處瀰漫著一股花街柳巷的奢華糜爛之氣。集雪樓更是萬綠叢中一隻獨秀,傲然地立於江心,四周船隻畫舫多如繁星,其繁華鼎盛世間難見其二。
集雪樓中一間樸素的居室中,寒煙正靜靜地為宇文息斟酒,兩人隨意散漫地閒聊著。
宇文息望著如綵帶般沿江行駛的密集船隻,歎道:「這些士族公子之中,只怕有一半是對寒煙的簫聲慕名而來的吧?今夜他們注定是要失望了!」
「侯爺謬讚了。」寒煙笑了笑,目光中略有些淒哀之色,「以前挽容在的時候,集雪樓相比如今更為鼎盛!」
「一代舞姬名伶香消玉殞,的確讓人惋惜啊!」
寒煙輕歎一聲,道:「她若是不執意嫁入睿侯府做妾,就不會有這樣的事了,當初我勸她,她又不聽!」
「本侯也記得,當初三哥是想同時納了挽容和你姐妹二人的,只不過你執意不肯出閣,才只納了挽容一妾。」
「寒煙雖是風塵出身,地位卑賤,卻絕不會給人做妾!」
宇文息點點頭,道:「以你的才貌,要嫁入侯門也並非難事。不過,嫁個一般富貴人家做妻,的確比嫁入侯門做妾受氣來得強!」
寒煙為宇文息斟滿酒,漫不經心地問道:「對了,去年睿侯不是娶了安國傾城公主為妻嗎?現在如何了?」
正欲飲酒的宇文息手腕微微一頓,片刻,他抬手將酒灌入口中,別有深意地笑道:「你不是素來只關心風月,不提政事的嗎?」
寒煙淡定地答道:「去年傾城公主玉駕經過集雪樓時,寒煙在樓上恰好透過珠簾隱約窺得傾城公主的相貌,長得頗為端麗溫婉,這樣一個大美人,怎會無關風月呢?」
「相貌麼,確實還說得過去,卻不是真正的傾城公主!」
寒煙驚道:「怎會!?」
宇文息冷笑道:「不過是找來代嫁的替死鬼罷了!」
寒煙雙手捧著酒壺,沉寂了一會兒,才問道:「那那個代嫁的女子,眼下如何了呢?」
「真的想知道?」
寒煙點點頭,「嗯。」
「你確定?」
「侯爺請講!」
宇文息琥珀色的眼眸微微閃爍,笑意如漣漪般從嘴角徐徐漾開,連說話的語調也異常地溫柔,彷彿三月徐徐吹過的春風,「既然代嫁這種事她都願意做,本侯就送她去慰勞三千將士!」
慰勞三千將士?換言之,就是軍妓!
且不說躲在內室帷帳後的平遙如何憤怒,就是寒煙也滿腔怒火,那樣一個端麗婉約的女子竟被送去當軍妓!?身陷風塵的寒煙尤為厭惡此等強迫凌辱女子之事,再加之她素來性子冷傲剛毅,常愛打抱不平,如今見到如此骯髒齷齪之事,哪裡還忍得住?
寒煙一把奪過宇文息手中的酒杯,粗魯地將置於桌上的小菜齊齊推下桌面,乒乒乓乓碎了一地,驚得伺候在屋外的鴇母、丫頭急急衝了進來,匐在地上磕頭賠罪。
寒煙卻依舊憤怒難平地指著宇文息的鼻子破口大罵:「宇文息,想不到你竟是這種人!卑鄙、齷齪!我看不起你!」
宇文息長長地歎了口氣,揮揮手示意鴇母、丫頭們離去,頗為無奈道:「怎麼還是這樣的脾氣?就知道我說了你要生氣,好了,我賠禮道歉還不行嗎?」
鴇母、丫頭們慌忙起身離去,順便將屋門仔細地關好。
寒煙僵硬著表情,冷冷地哼了一聲,別過臉不理會他。
宇文息輕笑著將寒煙凌空抱起,轉身走入寢室。
「侯爺不知道寒煙這裡從不留宿客人嗎?」
「知道,可是我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