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別童勇後,平遙又在三王府閒逛了一會,方回到自己房中。
一掀開珠簾,便見到一抹頎長的墨色身影負手立在床頭,靜靜凝望著窗外明朗的晴空,唯美得如同一幅古老的畫卷。
步非平素和平遙一樣,性喜白衣,如今忽然換上一身墨色長衫,褪去了幾分溫柔閒散的氣韻,反倒多了幾分冷厲沉穩。見平遙回到屋內,他微微一笑,上前將她攬入懷中,「去哪兒了?」
「隨便逛逛,你呢,穿成這樣做什麼?」
「不想穿夜行衣,所以換了一身墨色長衫。」
平遙反手抱著步非,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問道:「你打算今晚動手?有幾成把握?」
「我查過了,血靈果收在祁國皇宮的藏寶閣內,由祁國皇帝的禁衛軍把守,沒有皇帝的手諭,即便是蕭敬之也進不去。但祁國藏寶閣是天下至寶的收藏地,機關遍佈、守衛森嚴,所以,最多只有五成把握。」
平遙驚道:「只有五成?以你我的修為,連攝魂陣都闖得了,難道還過不了一個藏寶閣嗎?」
「你莫小瞧了這藏寶閣,幾乎全天下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都收集在這兒啦!相傳,祁國的開國皇帝十分喜愛收集珍奇異寶,建國後便在皇宮內建了一座藏寶閣,以收藏寶物。經過數百年光陰的積累,藏寶閣中收藏的奇珍異寶可謂天下之最。試想,這藏寶閣裡的珍品件件價值連城,普天之下有多少人覬覦?若是守衛不嚴,豈不是老早就被偷光了?所以說,祁國的機關學也可謂是天下之最!這數百年來,藏寶閣失竊之物屈指可數,為世人所知的,就只有星月匙、水晶棺兩件。」
「星月匙?開啟安國寶藏的鑰匙竟是來自北朝祁國?」
步非點點頭,「星月匙確實存在,但傳說中安國的寶藏嘛……應該只是謠傳吧!」
「不,不是謠傳,安國的寶藏確實存在!」平遙篤定道,「從安國建國之初起,每代國主的繼位大典,都會將一批財寶收入寶庫,只有歷代安王知曉寶藏埋藏地點,並且收著開啟寶藏之門的星月匙,代代相傳。只是傳到我王兄這代斷了,我父王的死因蹊蹺,可能還未來得及將寶藏埋藏地點和星月匙傳於我王兄,便歸天了。興兵需要極大一筆財富,我曾派人查探過寶藏的下落,可惜一直未有結果。」
步非挑挑眉,笑道:「蘭影宮號稱全天下最強大的情報收集組織,關於安國寶藏這麼重要的事,一定早就調查過,難道沒有相關的卷宗記載嗎?」
平遙撅撅嘴,抱怨道:「關於二十年前安國宗室的卷宗師父都不讓我調,不知道是什麼古怪原因。」
「看來,你這少宮主當得也不怎麼風光嘛,調個卷宗都不讓!易老前輩既然不讓你調,那必然是二十年前,安王室發生了什麼大事,而且一定與你有關。難道你都不好奇嗎?」
「好奇啊,我用過各種方法偷那些卷宗,都沒有成功,你當我師父那一百二十年是白活的啊?」平遙白步非一眼,沮喪地歎道:「而且,我有比好奇卷宗更重要的事做……」
步非切入正題,道:「每天夜裡,藏寶閣外的守衛都會有兩次換班,恰好蕭敬之也會在第一次換班的時辰路過藏寶閣,離開皇宮回王府。所以,你要幫我在第一次換班時,在藏經閣外製造混亂,以便我潛入藏經閣,順便將蕭敬之引開。這樣,我便有十成的把握!」
平遙點點頭,「好,不過,引開蕭敬之做什麼?」
步非輕歎一聲,道:「蕭敬之知曉我們前來祁國的目的是為了血靈果,所以,一旦藏經閣中血靈果失竊,他必然會知道是我們所盜。你引開他,便是提前向他知會一聲,讓他知道我們的動作,以他對你的喜歡,他定然不會聲張,甚至會替我們遮掩!只是這樣,可能要委屈你了……」
平遙伸手勾住步非的頸項,輕輕啃咬著他溫軟的唇,有些委屈與不甘地問道:「你捨得?」
「我捨不得……」步非溫柔地回吻著她,「但我相信,以你的聰明才智,懂得如何與他巧妙地周旋,處理好這件事。」
所以的決定都是建立在他對她的信心之上。
在勢單力薄的環境中,他們只有巧妙地利用人際關係,依附權貴,才能保全所有人。不是他薄情,也不是他狠心。
他瀟灑、隨性,卻也冷靜、理智。
一味地感情用事,只會陷得更深,害了自己。
入夜後,平遙便與步非依照計劃分頭行動。
深夜,明淨的夜空一碧如洗,懸著一彎銀鉤,明亮的星子稀疏地綴在新月四周,顯得寧靜而寂寥。
平遙安靜地坐在藏寶閣旁的一座高樓上,微寒的夜風沿著鬢角輕輕繞過,如墨的絲發伴隨著纏在腕際的白綾凌空而舞。她一手扶著雕花木欄,一手托著一隻白鴿,面容冷清,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
幽靜空曠的宮牆邊響起一陣車輪碾過路面的轆轆聲,不多時,便有一輛朱纓寶蓋的馬車行過藏寶閣前方,而駕車之人,正是蕭敬之的親信童勇。
平遙淡淡地瞥一眼馬車,嘴角微微一勾,單手抬起,托在手中的白鴿便扑打著羽翼飛起。平遙打開纏在手腕上的白綾,足尖輕輕一點,便跟著白鴿,從藏經閣上方滑過,長長的白綾飛揚在身後,拉出悠遠耀目的弧度,宛如劃過夜空的流星般絢麗璀璨。
巡視的守衛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有刺客!」整個藏寶閣前便混亂了起來,成群結隊的禁衛軍從四面八方向藏寶閣湧來,匯聚在藏寶閣前方的廣場上。
平遙孤身立在藏寶閣樓頂,俯視著樓下如螻蟻般密集的禁衛軍,輕蔑一笑,一個迴旋,轉身便從樓頂跳下,消失在藏寶閣後方,僅餘一根飄揚的白綾仍飛揚在藏寶閣樓頂。
禁衛軍見狀,立刻兵分兩路向藏寶閣後方湧去,追捕跳下藏寶閣樓頂的「白衣刺客」。
蕭敬之也下了馬車,帶著童勇追了過去。
那抹白影曾太多次出現在他的夢中,所以只是遠遠一眼,他便能認出。難道,她竟已這般等不及了嗎?竟要私自夜闖藏寶閣!那可是機關遍佈、守衛森嚴的重地啊!她可知,這麼做,有多危險?
不行,他一定要馬上追過去,否則,這麼多禁衛軍、弓箭手,她……
擔心和驚慌過後,蕭敬之冷傲的眸光化作如鐵的堅定,他絕不能讓她有事!一定!
等蕭敬之、童勇追上時,平遙正悠閒地坐在宮牆上,輕輕地笑著,恬淡的面容宛若冷月清輝,美得驚心,卻也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一群手執長矛、羽箭的禁衛軍團團圍在宮牆四周,虎視眈眈地瞄準著那一抹白影。
平遙對著蕭敬之淡然一笑,「你來了?」
蕭敬之看著平遙清淡的笑容,渾身猛然一震,瞳孔縮成兩點寒芒,「不好,調虎離山計!」隨即,他對著禁衛軍大聲吼道:「趕快回防!」
禁衛軍此時方意識到自己中計,慌忙往回趕去。一層層環繞包圍在宮牆邊的禁衛軍迅速散去,如潮水般湧回藏寶閣,只留下一隊蕭敬之的貼身護衛。斑駁的宮牆邊頓時又變得空曠寂寥起來。
平遙望著退去的軍隊,輕輕一笑,卻是說不出的清雅從容,「不錯啊,訓練有素,就是腦袋笨了點兒!」
蕭敬之面容冷森、目光陰鷙地盯著平遙,滿心的擔憂頓時化為滿腔的怒火,「你在做什麼!?我就是這樣被你戲耍的嗎?我見你夜闖藏寶閣,怕你被三千禁衛軍射殺,心急如焚地過來解救你!結果,我一開始就是被你設計好,前來替你解圍的,是不是?所以,被這麼多禁衛軍團團包圍,你才這麼有恃無恐,是不是!?我在你眼裡就這麼愚蠢,這麼好利用!?」
平素蕭敬之都是一副穩重、尊貴、高傲、冷厲的模樣,如今這般情緒過激、悲傷痛苦的表情倒真讓平遙嚇了一跳。她納悶地看著蕭敬之,隔了半晌,才淡淡道:「不過是投桃報李罷了,你騙我留在祁國,我回敬你一次,又有什麼不對?」
「你……」蕭敬之擰緊眉頭,臉因內心的沉痛而微微扭曲,「我何時騙過你,我有說過不給你血靈果嗎?只要再等一段時日,再等那麼一小段時日,就可以了。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我就那麼不值得你信任嗎?」末了,激憤的話語陡然急轉,彷彿深藏在內心的惶恐,那麼無奈,那麼卑微……
平遙亦被蕭敬之這樣的神情語氣怔得一愣,只是,這些還遠遠不足以動搖她的心智,她淡淡道:「你等得起,我等不起!何況,我憑什麼白白相信你?」
蕭敬之眸中閃過一抹狠戾,陰惻惻地笑道:「不錯,白白相信別人,那是傻子!東西,只有掌握在自己手裡,才是最可靠的!你對我來說,也是一樣!」
是,她的確不該信任他。
他們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沒有人應該平白信任對方。只是,他對她產生了太多莫名的情愫,才會對她有這種不該有的期待。
不過,對她而言,這一切都只是妄想罷了!
多麼可笑啊,幾乎只是陌生人而已,他卻沒有理由、無可救藥地開始愛她。
不過,他不會再讓她和怡萍一樣,如一陣風般從她身邊溜走。這一次,即便是風,他也要抓住她!
平遙似是感受到了蕭敬之的情緒變化,眼睛驟然一瞇,眸光冷泠泠地掃向蕭敬之,輕柔的嗓音危險而詭異,「我的話,童大人沒有轉達給三殿下麼?」
「轉達了,不過,在本王眼中,沒有配不配擁有,只有能不能擁有!」
平遙冷笑道:「那三殿下,到底想要如何呢?」
「跟本王回府,步夫人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