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宇文息派人前來邀平遙釣魚。隨行的侍從只是幫他們把需要的漁具送至千葉湖,便全部離去了,僅剩下平遙與宇文息兩人。
千葉湖坐落於靖都外西南方,地處偏僻,極少有人煙。湖泊呈葫蘆形,由一大一小兩個圓湖交疊而成。大圓湖上是層層疊疊的蓮葉,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在交錯有致的蓮葉中,隱匿著朵朵明艷如火的紅蓮,在一片濃郁的碧綠中更顯妖嬈;小圓湖是一片明鏡般蔚藍透亮的湖面,微熱的夏風拂過,湖面泛起微瀾,倒影在湖水中的風景也輕輕蕩漾起來,顯得飄渺而又虛幻。
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山巒,湖邊綠樹成蔭,偶爾有一兩聲清脆的鳥鳴,環境清幽怡人,是個放鬆休閒的好地方。
平遙頭頂帶著一頂柳葉編製的用來遮陽的草帽,手握著魚竿,靜靜地坐在竹凳上,嘴角依舊保持著微笑的弧度,即便是釣魚,她所展現的依舊是不變的雍雅高華的氣度。
平遙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瞥一眼坐在身旁的宇文息,此時他正舒適地半躺在籐椅上,就連魚竿也架在一旁,青色的長衫如水墨般渲染氤氳開來,氣韻幽雅,蒼白的臉龐在烈日的照耀下沒有顯現半點紅暈,顯現出的反而是一種接近透明的白皙,琥珀色的眼眸中是淡淡的溫柔,若不注意那藏在眼底的一星寒芒,甚至會認為他是降至人間的一尊玉佛,溫和而慈悲。
宇文息雖已服下了噬心草的解藥,但他中毒時日過於長久,恢復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至於他為何會遭青衣閣殺手追殺,又身中奇毒麼,呵呵,平遙心中暗暗冷笑,如宇文息這般疏忽的行事作風,沒送命已是萬幸了。帶著身份目的不明的人出遠門,竟然可以一個侍衛也不帶,而他自己又是個文弱書生,毫無自衛能力。若換做平遙,是絕對不容許這種疏忽的!
宇文息對著平遙柔柔一笑,蒼白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琥珀色的瞳眸輕柔如風,「以前沒釣過魚嗎?」
「不曾。」平遙禮貌性地向宇文息點頭微笑,禮節周全,客氣而疏遠。釣魚於她而言是無用的閒事,她不會釣魚,亦不打算學釣魚。
平遙素來繁忙,在安國時有俗務纏身,此時又要謀劃大計,每日不知有多少大事等著她斷決。她本無心與宇文息親近,對付他是步非之事,於己何干?但眼下她身份低微,端侯的邀請怎可明拒,無奈之下只好來赴約了。
「釣魚也是門學問呢!」宇文息一臉溫和的笑意,「且最適於磨練心性。」
「是嗎?」平遙淺淺一笑,不置可否。
忽然,熾烈的日光被烏雲遮起,重重疊疊的烏雲如滾滾的海浪般從遠處捲來,壓近地面,狂躁的夏風呼呼大作,從天邊席捲而來,帶來些許涼意。天色一下子晦暗了起來,周圍的景物亦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要變天了。
片刻之間,傾盆的大雨便嘩嘩地落了下來,在湖面濺起朵朵水花。他們沒有帶傘。平遙正哀歎著要淋一場雨了,忽然,頭頂上方被什麼撐起一片晴空,擋住了那傾瀉如柱的雨水。
是一片蓮葉。宇文息舉著一片渾圓的蓮葉,遮在兩人頭頂上,身體亦緊緊地挨著平遙,剩餘的一隻手臂繞過平遙的後背,扶著平遙纖細的手臂。不同於宇文息蒼白的面容、消瘦的身軀那種虛軟單薄的感覺,透過薄薄的衣衫傳來的體溫是恆定持久的,使人意外地感到安心,如同亙古不變的山嶽般沉穩寬厚。
裝的!平遙心中微微一驚,他竟是裝的!身中噬心草之毒之人,體質虛弱陰寒,怎會有這般恆久持續的體溫?唯一的可能,便是宇文息從未中毒!
只是,他刻意營造這種假象,又是為何?
「呵呵,你很瘦呢!」耳邊傳來宇文息輕柔暗啞的嗓音,含著淡淡的魅惑力。
平遙低頭看了看套在自己身上的白袍。為了掩蓋女子的體型,平遙有意穿著較為寬鬆的衣衫。荷葉固然能擋去頭頂的暴雨,卻難免雨水從側面將衣衫打濕,此時平遙的白袍亦淋濕了大半,緊緊地貼在身上,隱約顯現出女子玲瓏的曲線。
平遙瞥一眼宇文息,淡然一笑,幽深的黑眸沒有一絲起伏,解釋道:「平常挑食,身子相比常人稍瘦弱些。」然後裝作不在意地拍打著貼在身上的衣袍,使衣衫恢復鬆垮,略略隱去清瘦的身姿。
從宇文息的角度望去,懷中的少年秀色絕倫,墨玉般的眼眸偶爾顧盼垂斂間,羽睫輕顫,神態清雅溫和,宛如花間照水,雨中青萍,竟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夏日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多久,天便放晴了,火紅的烈日再次高高懸掛在蔚藍的天空,放出萬丈光芒。圓潤的雨珠在蓮葉上調皮地滾動著,折射出耀眼的日光,瑰麗如寶石。雨後的景物皆有一種洗滌過後的清新,透著微微的清涼,不再燥熱沉悶。
平遙拍打著衣衫,淡淡道:「回去罷。」
「也好。」宇文息嘴角帶著溫柔的弧度,如同梨花柔嫩的花瓣般。琥珀色的瞳眸卻有意無意地飄至平遙身上,如一層薄薄的輕紗,帶著溫柔而莫名的笑意,甚至還不自覺地洩露著淡淡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