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英宮坐落於辰王宮西南角,是辰王宮最大的一座宮殿,在東南西北四方分設梅園、蘭軒、竹苑、菊居,是辰國專門安頓貴賓使節的宮殿。步非居於竹苑,平遙居於蘭軒,梅園和菊居尚無人居住。
華英宮中布以梅蘭竹菊雖不免落俗,但所幸亭台樓閣佈局巧妙、構造玲瓏。從高空俯瞰,整座宮殿便如同一條盤臥的巨龍,韜光養晦,只待風起,便龍嘯九天,倒也別具風致。
平遙所居的蘭軒屬華英宮最為清幽的,碧瓦朱牆,雕欄玉砌,房屋佈置以奶白、墨綠二色為主調,古樸、清幽、雅致,走道旁、窗台上、案幾上乃至床頭都擺滿了各種蘭花,整個蘭軒都縈繞在一股清幽的蘭香之中,不負蘭軒之名。
步非造訪蘭軒時,平遙正立於窗前,左手負於身後,右手小心地撫弄著一株金邊蘭。
平遙依舊擺弄著手中的蘭花,未曾轉身,彷彿眼前這株蘭草才是值得她關注的東西,「步公子所謂何事?」清泠泠的聲音,如同浸潤在寒潭中的碧玉,漂浮在冰川上的碎雪。
「在下有些事想請教公主。」步非從背後審視著眼前傾國傾城的白衣女子,依舊是素服無華,氣質極為清雅,如同一株空谷幽蘭。
平遙轉身,幽幽的望著步非,墨玉般的眸子依舊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幽深,「呵呵,步公子是否好奇,在辰、靖兩國決定聯盟之際,平遙是如何做到令辰王棄靖國,取安國的?」
這個女子的背影清雅無雙,就如同長空瀉下的一束皎皎銀輝,淡得彷彿融化在空氣中,透明得即將消失。而她轉身的瞬間,綻放的卻是如烈日般耀眼的華光,那幽深如一潭碧波的黑眸,始終掛著雍雅淺笑的唇角,炫目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請公主賜教。」
「說來也簡單,平遙只是派人告知靖王,辰王表面欲與之結盟,實則陽奉陰違,暗地裡欲與安國締結婚盟。然後,平遙再打著和親的旗號大張旗鼓地出使辰國。」
「靖王雖昏聵,但他座下還有宇文鋒、宇文息兩侯,這兩人可不是那般好糊弄的,難道他們就不疑公主挑撥離間?」步非瀟灑一笑,似對平遙破壞自己的規劃部署毫不在意。
「呵呵,不愧是步非啊!對於靖王的懷疑,平遙自是準備好了一套說辭。如今三國並立,辰國最盛,加之幼帝無能,恐辰王早有稱霸之心。平遙的王兄憂疑辰王與安國結盟後,會漸漸蠶食安國。但倘若能得靖王允婚,那安國自然是棄辰國,取靖國啦!」平遙踱至茶几旁落座,品一口香茗,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另外,平遙還準備了不少『證據』呈與靖王,真是費了不少功夫呢。」
「如此,靖王必然擔心倘若拒婚,安國則將與辰國結盟,只得允婚。而另一邊,辰王亦騎虎難下,若不依公主,公主勢必順勢與靖國結盟。公主好手段啊!」步非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到平遙淡然如水的面容上,對上那雙漆黑如子夜的眼眸,不覺心驚,那漆黑的眼眸如同一個漩渦,似要將人的靈魂吸進去。
平遙伸出嫩如春筍的纖纖素手,五指輕撫過茶几上擺放的一盆墨蘭,笑意如蓮花般從嘴角徐徐漾開,清雅出塵,「好玩的,還在後頭呢。」
步非不著痕跡地注視著平遙……這樣的聲線,這樣的舉止,這樣的眉眼……為何總讓他產生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他一定見過她,只是在哪裡呢……
步非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公主,我們以前是否見過面?」
說完這句話,步非的目光便牢牢地鎖住平遙,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神情,平遙的神色依舊淡淡的,臉上掛著雍雅的淺笑,漆黑的眸子幽靜深邃,沒有半分波瀾。就在步非以為是自己多慮的時候,他終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因為傾城公主撫在蘭花上的指尖微微顫動了一下。
平遙心頭一悸,偏臉朝步非輕輕一笑,「步公子何以認為我們曾經見過?」
步非正欲開口,一聲如鳥鳴般甜美清脆的叫聲破空而來,「姐姐,雪兒來啦!」話音剛落,一名黛眉如柳、面若桃花的青衣女子如蝴蝶般翩然而至,雙頰微紅,眼角含笑地立於珠簾外,張揚的裙角無風自舞,甚是靈秀。
手微微一顫,平遙驀然起身望著珠簾外嬌小的身影,不禁面露喜色。步非心生疑竇,這青衣女子究竟是何人,竟能讓從不顯露山水的平遙露出這樣的神情?
青衣女子雪兒袖風一掃,珠簾自行向兩邊推開,身體如一片綠葉般輕輕飄入平遙懷中。平遙溫柔一笑,素手輕輕撫著雪兒的長髮,幽深難測的眸子露出難得的溫情。
雪兒脫開平遙的懷抱,如一陣清風般掠至步非面前,一臉探究地審視著眼前的秀麗男子,身材修長,白衣勝雪,稀世僅有的清俊面容上始終掛著一抹放蕩不羈的淺笑,神情散漫卻不失高雅。雪兒甜甜一笑,粉嫩的雙頰露出淺淺的梨渦,說出心中的猜測:「步非?」
步非也不驚訝,只是朝雪兒頗具風度地點頭微笑。能站在平遙身邊的人也必然不簡單,笑容甜美、性格雀躍不過是表象罷了,又或者說是一層完美的保護色。
步非又留了片刻,便起身離開了。
「他和姐姐很像呢。」雪兒望著步非消失的方向,眼中慧黠一閃即逝。
「是麼?」平遙不以為意地笑笑,「事辦得怎麼樣了?」
「不辱使命。」雪兒媚眼如絲,巧笑倩兮,「陳瑾武功不弱,又善於應變,況且還有嵐煙在她身邊照應,姐姐何以對她不放心?」
「我不是對她不放心,派無痕、若游護她左右,不過是寬明軒的心。況且,陳瑾孤身在外,也確是難為她了,有他們相助總好些。」平遙微微歎息一聲,一股倦意襲來,抬手輕輕揉著眉心。
「唉,姐姐需安排這麼多事,太過操勞了,該多休息些。」苛責的語氣掩不住其中的擔憂和心疼,雪兒展臂擁住平遙,靈秀的眉宇籠上一層輕愁。隔了片刻,雪兒輕輕問道:「姐姐,你問我借了聽風、絕塵、若游、無痕四人,強行將步非在櫻花谷困了半個月,可有什麼收穫?」
「收穫?步非在櫻花谷每天就玩玩,調笑調笑侍女,性子也過於散漫,但他絕不是泛泛之輩。他這個人啊……就像風和霧一樣,捉不住,又看不清,可是這麼危險的人,偏偏又讓人無法產生敵意,反而覺得親近……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像他一樣,給我造成這麼大的壓力……」平遙走到軟榻邊,有些疲倦地半躺了下來。
相反,雪兒卻精力過剩,一臉驚詫地盯著平遙,親近……這件事倘若發生在旁人身上或許很正常,但如果對象是平遙,就太……不可思議了!平遙心性淡漠,別說親人朋友,即使是追隨在她身邊多年的親信,都無法讓她說出親近這種評價。而步非,一個相識不過半月的男子,居然……居然能讓她感到親近……
於是,雪兒纏著平遙追問道:「姐姐,姐姐……你剛剛是說自己覺得步非親近,讓你無法產生敵意嗎?」
平遙此時已進入半休眠狀態,只含糊地答道:「嗯……」
話未說完,神情疲倦的女子霍然清醒,雪亮的眸光掃向窗口。一名白衣女子如輕煙般從窗口飄入,單膝跪地,雙手將泛著淺黃的帛紙高舉過頭頂。平遙一瞥白衣女子繡在衣襟上的兩朵鈴蘭,移步接過泛黃的帛紙,輕輕揮一揮手,白衣女子又如一陣輕煙般飄出窗口,隨風消散。
平遙展開掌中的帛紙,凝神片刻,將帛紙收於掌中,瞬間,淺黃的紙沫從指縫中緩緩流出,被一陣清風揚起。伴隨著一聲長歎,平遙幽幽地望著藍天,無奈地歎道:「聖天盟,真不讓我省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