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富道:「萬事通那老賊偽造了三百萬兩的假侯氏銀票,不僅抽空了我侯家的各處錢莊,還給我家埋下了一大筆債:各處錢莊皆擠滿了手持假侯氏銀票而等待兌換銀子的人。面對這突發的滅頂之災,我嚇懵了,驚慌失措。父親雖若無其事的樣子,但一夜之間,滿頭烏髮全變白了。他對我說:『作為一個男人,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自亂陣腳,而是處變不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第二天一早,父親把白頭髮染黑了,開始力挽危局。首先,他委託各處錢莊的掌櫃向等待兌付者鄭重承諾:侯家素以誠信為本,且財力雄厚,保證將在一月內兌付所有的銀票。同時父親迅速變賣了家中金玉珍珠等所有值錢的東西,總算將所有的銀票都兌付了。但此時,侯家除了房屋,已是空空如也。」
雖然心中快意無比,但葉淑梅一臉堅毅之色:「放心好了,你就是變成乞丐,我也跟定了你!」
侯富不禁熱淚盈眶:「我早就知道,你會和我患難與共、風雨同舟的!」
他擦拭一下眼淚,又說下去:「然後,父親帶了我去拜會張大戶——張大戶十年前曾捲入了一場官司中,四處借錢,並向我父親借了一萬兩銀子。後來,他雖然打贏了官司,但生意賠了,一時債主紛紛上門索債。一天夜裡父親領著十餘歲的我也登門拜訪,張大戶一見面就苦笑道:『侯老兄,你也來了?我剛剛把那些討債的打發走。你放心,憑咱倆的交情,有了錢後我首先還你!』我父親卻道:『你錯了,我不是來討債的。我很清楚你此時的境況,在商場上滾打的人,誰沒有過七災八難?我又給你帶來了一萬兩銀子,你權作救急之用吧!』說完放下了一萬兩銀子的侯氏銀票,牽了我的手就走。那一刻我偶爾回頭一看,張大戶手捧銀票,淚流滿面……
「又過了三年,張大戶容光煥發地來找我父親,不僅還上了兩萬兩銀子,還加了一倍,並說:『侯老兄,說實在的,當時我自暴自棄,悲觀絕望,準備遠走高飛,隱姓埋名,從此這世上就沒有我這號人物啦。但你卻在我瀕臨絕境之際施以援手,又給了我一萬兩!這一萬兩雖然用來還別人的債都不夠,但卻激發了我的信心和勇氣。我對自己說:若就此認輸,愧對侯老兄!於是我重整旗鼓,另起爐灶。經過三年拚搏,還清了債,有了節餘,於是今天來加倍還老兄的錢!』
「此後不論何時何地張大戶都極力宣揚我父親的德義,常說:『雪中送炭遠勝於錦上添花!生我者父母也,再生我者侯百萬也!』」
葉淑梅聽到這裡,一顆心頓時揪緊了:「既然你父親對張大戶有再生之恩,他會幫你父親渡過難關嗎?」
歎息一聲之後,侯富又說下去:「張大戶熱情地接待了我父子。我父親開門見山地說:『近日手頭緊張,各處錢莊周轉困難,欲借張老兄三十萬兩現銀以解燃眉之急。』張大戶卻面有難色:『咱們近二十年的交情了,我也曾受過您的大恩,按說我應該借給您,只是數目太大……』我父親似早有所料,不等他說完便道:『只是什麼?天下富豪中,除了我就是你了,你完全拿得出三十萬兩銀子,只是你信不過我!』說完父親把我推到了張大戶面前:『這是我侯家的獨苗,就留下來作人質,我來還錢之日便是領他之時!』這樣,父親以他唯一的親骨肉為人質,借得了三十萬兩銀子,支撐著各處錢莊的艱難運轉——其實是負債經營。」
說到這裡,侯富的語調有些悲涼,但隨後,他的語氣激昂起來:「危難時刻,父親更顯出了英雄本色——在秦檜壽辰之日,有許多達官貴人、巨賈名流都帶了厚禮前去祝壽,父親也去了,並且一出手就是白銀十萬兩,使得秦檜破例單獨接見了他。這可是人人艷羨的殊榮啊!一時眾人對父親莫不仰視。而且父親在酒席上宣佈:將花十幾萬兩銀子分別在明州、泉州等地買下十幾艘大海船,聲稱將與西洋各國進行貿易:『實不相瞞,不惟宋金兩國,連西夏、大理、吐蕃、西遼等國都留下了我侯家的足跡。但敝人的原則是永不滿足!將把買賣進一步做大,拓展到海外。因為西洋人非常喜歡中土的絲綢、瓷器,而他們的象牙、香料、寶石正是中土的稀缺之物。侯家已備足了貨物和翻譯,只待購得了大海船,即可揚帆出海。』並且當場付給明州的一個富商六萬兩銀子,付給泉州一個富商七萬兩銀子,委託他們購買大海船。」
說到這裡侯富一臉敬佩神色:「這真是以大氣魄揮灑的大手筆,既顯示了實力,也為以後埋下了伏筆。」
「你父親為什麼要那樣做?」葉淑梅急切地問。
「我父親所做的這一切,只有一個目的:重新營建世人對侯家的信心,恢復侯氏銀票的聲譽。父親的努力很快就有了成效:侯氏銀票的信譽急劇回升,幾乎恢復到了危機前的水平。」
「你父親究竟要幹什麼?」
侯富兩眼射出逼人的光芒:「其實,目前我侯家的外債大於餘錢,但我侯家的信譽猶存,這可是一筆無形的巨大財富!不久前,我父親懷揣五十萬兩侯氏銀票去找張大戶,他問:『怎麼不是現成的銀子?』父親答道:『憑我侯家目前的聲譽,你拿了這些銀票,即使從侯家的錢莊支不到銀子,但若以九折價拋售出去的話,世人會搶購不迭呢!』張大戶便留下銀票,讓父親領走了我。」
侯富說到這裡,聲音中透出悲壯之意,道:「我父親已派遣多名心腹前往各地,將在同一時刻將四百萬兩侯氏銀票以八折價拋售而出,同時對外宣稱他暴病身亡,要侯家的二十處錢莊掛出『因喪暫停營業十天』的告示。暗中父親卻早吩咐好了那些心腹,要他們將賣銀票所得的銀子用馬車裝好,晝夜兼程,直奔潼關會合。然後起程往西,遠赴西洋,從此不踏入中土。
「去西洋只有兩條路:西邊的陸路和東邊的水路。我真佩服父親:以前他大肆宣揚將與西洋各國進行貿易,購買侯氏銀票的人發覺上當後,聯想到侯家購買大海船的舉動,必斷定侯家會從水路轉赴西洋各國。即使他們去追趕,也是枉然。因為侯家將走西方的陸路,沿漢朝時開闢的絲綢之路西進。這是聲東擊西之計!
「父親天生有商人的精明,投資講究回報,從來不無故花費一文錢。如今他去給魔鬼城的新任城主酈麗華送賀禮了——這酈麗華是魔鬼城前任城主丁有義的親生女兒,真乃絕代之尤物!父親為何前去呢?因為目前魔鬼城扼守潼關一帶,而那是侯家西進的必經之地。若擺平了魔鬼城,侯家的西進之路就暢通無阻了。」
葉淑梅聽得驚心動魄,目瞪口呆。
突然,侯富抱住了葉淑梅,道:「半個月後,侯家的各路人馬將在潼關之東會合。到時你早等候在那裡,咱們一起遠走高飛!」
葉淑梅強自抑制著內心的情緒,輕輕掙脫了侯富的懷抱,流淚道:「我太高興了,你還沒忘了我。」
侯富注視葉淑梅,目光中露出戀戀不捨之意,道:「時間緊迫,你趕快收拾一下,這就動身吧!」又鄭重地道:「我對你說的這些話,你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說完匆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