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湖美人英雄傳 赤心俠骨,浩氣貫長虹。 第37節   誰是英雄
    八月十五夜間三更時分,狗兒來到了岳陽樓。

    才上得二樓,狗兒已聽頂層三樓中傳出酈浩然爽朗的笑聲:「石幫主遠道而來,拙夫婦欣喜之至!」

    狗兒暗道:「因飛鴿幫之故,江湖上的消息傳得好快!」他快步上了三樓,只見這裡早已備好一桌酒席,除了酈浩然夫婦外再無別人,他當即拜倒在地:「晚輩石狗兒拜見酈大俠、酈夫人!幸不辱命,晚輩已將令愛平安護送到了邙山。」但對於酈麗華已跟隨武安國一事卻難以啟齒。

    酈浩然夫婦一齊還禮,酈浩然道:「石幫主手握少年幫上萬雄兵,足可為我大宋北部屏障,實是我大宋萬民之福!」

    雖然身為少年幫幫主,卻只是個傀儡,偏偏這個秘密又因曹漢的警告而不能對酈浩然夫婦明說,因此石狗兒唯有心中苦笑,一時倒不好措辭回答,便岔開話題道:「金人真的進犯碧湖山莊了?」

    上官蘭道:「金國河間王完顏宏率幾百人包圍了碧湖山莊,我四師兄周密率一千鐵騎恰巧也趕到了。完顏宏見無勝算,只得灰溜溜地撤退了。他精心策劃的陰謀遂以失敗而告終。」

    狗兒不禁一愕:「怎麼這麼巧?難道酈大俠夫婦早得到了消息?」

    正在這時,忽聽一個極尖極細的聲音道:「丁某來晚了!」話音剛落,已上來了一個面貌清秀的中年男子。

    狗兒已知來人必是在《英雄榜》上排名第三的魔鬼城城主丁有義,只是原以為有天下第一惡人之稱的丁有義必定生得猙獰醜惡,沒料到他臉面白淨,沒有絲毫鬍鬚,竟然十分俊雅。狗兒不由暗想道:「凡大奸大惡之輩,如古之王莽、曹操,今之秦檜,未嘗不是一副君子相。無怪乎荀子云:『形相雖善而心術惡,無害於小人也。』」

    丁有義指著狗兒道:「這位是你夫妻邀來的幫手了?」

    酈浩然道:「丁先生何出此言!既然你有意不讓別人知道你我決鬥之事,拙夫婦又怎會將此事洩露出去呢?不過,這位聰明的石幫主從嚴陣雨口中知道了那封挑戰書的內容,並破譯出了其中的含意。拙夫婦因忖度他可能會來觀戰的,於是早為他備好了座位和筷子。如今他果然來了!丁先生若是不信,事後可詢問嚴陣雨。」

    丁有義呵呵一笑:「如此說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隨即目視酈浩然道:「我素無大志,並無囊括四海、稱孤道寡之心,只想統一江湖並取得天下武功第一的名號,平生之願足矣!但令我耿耿於懷地是:我的武功並不在黃山真人以及酈兄之下,萬事通為何把我列在了你二人之後?」

    狗兒忍不住插言道:「家師淡泊寧靜,不求聞達。酈大俠也不在乎個人的名聲。但丁先生卻把名聲看得如此之重!僅憑這一點,也應該排名於二人之後。」說到這裡,狗兒忽然心中一動,向上官蘭道:「酈夫人,請恕我冒昧地問一句:您以為令師是怎樣的人?」

    上官蘭頓時一臉崇敬神色:「他老人家聰明絕頂,對天下事無所不知,乃武林中公認的權威人物,故有一言九鼎之稱。他老人家更具有大慈大悲的心腸,不僅從不殺生,還從不沾葷腥,最奢侈的一道菜便是油煎豆腐。」

    隨後上官蘭目視丁有義道:「家師所著的《英雄榜》以公正而飲譽江湖,丁先生的臆斷未免可笑。」

    丁有義卻道:「酈夫人這話未免自欺欺人。休說令師,就是歷代史學家都不能真正做到公正二字——雖然他們都宣稱『不虛美,不隱惡,秉筆直書』,但多多少少都摻雜了自己的私心雜念。歷代史書,論成就當數司馬遷的《史記》與司馬光的《資治通鑒》。但司馬遷憎惡秦始皇,便大寫他的冷酷,宣揚他的殘暴,甚至津津樂道於他生母的無恥,猶如悍婦罵街——其實,母是母,子是子,母親的無恥,豈能有損於兒子的雄才大略?司馬光則對戰國時期的重要人物屈原隻字不提,因為屈原一生致力於楚國的變法圖強,而當時司馬光的政敵王安石也在變法,若歌頌道德文章均卓絕千古的屈原,就有美化政敵之嫌,因此他有意不記載屈原的事跡。」說到這裡他微笑道:「這些年來我在魔鬼城深居簡出,除了苦練武功,還翻閱了歷代史書,獲益良多,讀史確實令人明智。」

    隨即丁有義的目光投向窗外:「下瞰碧波萬頃的洞庭湖,遙望君山,再對著這明月清風,怎不使人襟懷大開,心曠神怡?相傳三國時曹操與劉備曾青梅煮酒論英雄,如今萬事通亦作《英雄榜》以品評天下英雄。今夜月白風清,又對著如此壯觀景象,良宵美景,不妨把酒論英雄。試看當今天下,誰可無愧這『英雄』二字?」

    狗兒道:「竊以為英雄者,在功不在威,在德不在力。戰國之際,孟子曾與景春論『大丈夫』,景春認為公孫衍、張儀『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左右天下局勢,威震天下,當為大丈夫。孟子卻不以為然,認為『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者,方為大丈夫。我以為孟子所說的大丈夫即是英雄。」

    酈浩然道:「不錯!是否英雄,不在於他是帝王將相還是販夫走卒,不在於他力能拔山還是手無縛雞之力,而在於其品德之高下。」

    丁有義道:「非也!品德只是劃分君子與小人的標準。而所謂英雄者,必有過人的本領、超常的業績。」

    上官蘭頑皮地一笑:「欲話說:『英雄所見略同。』你三人所見大不同,肯定不全是英雄。多半丁先生更英雄些。」

    丁有義把酒臨風,緩緩地道:「不怕三位見笑,在下素以英雄自居。但捫心自問,在成為英雄的過程中,我付出了許多,也失去了許多。」

    他頗為感慨地道:「世上有一座高山的名字叫英雄山。攀登上英雄山是每個男人的夢想。但當你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攀上英雄山的頂峰,才真正體會到什麼是高處不勝寒!」

    說到此處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道:「英雄在比常人站得高的同時,也經受著比常人更多的風寒!而且,俗語云:『登高必跌重』,站於高處的英雄一旦不小心被人踹下去,將會跌得慘不可言。成為英雄固然很難,做英雄則更難。英雄看起來比常人風光,其實比常人更為孤獨和寂寞。自古英雄多寂寞。我正因為在武學上倍感寂寞,才有了今夜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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