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珊兒,你選一個。」
男人的話淡漠得彷彿不是在跟兒子說話,而是一個陌生人,很陌生的陌生人。
他眼神很複雜,神色沉瀲,拳頭握得很緊,都可以聽到骨頭咯吱的聲音。
「我答應你,我會給她一對父母,一個哥哥,還有很顯赫的家事。讓她像一個公主一樣成長。」
「為什麼……」男人低喃著。為什麼,他已經有一個那麼讓他驕傲的兒子跡部正南在他身邊,他已經為他生了一個那麼高貴的金孫子,而他只是一個他都不願意承認的兒子,他的孩子也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丫頭,為什麼!他還是要把她也搶去!
「我梁楠的孫女,決不能在這種環境下生活。」說著他有點嫌惡地瞟了瞟他的屋子,「我不能讓那麼高貴的血統忍受那麼低微的環境。」
寧諾看了看女人。
女人瘦弱的肩膀一直在顫抖著,嬌柔得如同一朵快要枯萎的雛菊,眼神裡滿是惶恐。
她一直搖著頭,因為嘴巴被封著的原因,他沒有辦法挺清楚她一連串的『嗯嗯』聲。
儘管如此,他依舊可以知道。她在說,不可以。
熙兒是他此生唯一愛的女人,珊兒是他最寶貝的女兒……
這二者於他,都是不可取代的。
沒等到他的答案,男人有些不滿地乾咳了一聲。
便裝男子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口更深了,已經陷進了皮膚裡,嫩白的脖頸上一道鮮紅的血絲格外顯眼。
「啊恩恩!嗯嗯!!」女孩突然像被什麼刺激到了,一直掙扎著想要脫離他們的捆綁。
那群男人怕弄痛她,也不敢怎麼阻攔,女孩順勢一個彎腰,跑到了寧諾的身邊。
寧諾低頭,深深地看著還不到他膝蓋的女孩,面色極其灰暗。
女孩抬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儘管被膠布封著嘴,寧諾卻還是可以看到她在對他笑。
很純真,很自信的笑容。
這麼久的默契,他彷彿知道她要講什麼一般。
她在說,爸爸,選擇媽媽。我會回來的,一定。
這女娃自小就非常聰明,她的笑無疑給了寧諾一線希望。
他相信她,因為她是他的女兒。
最終,梁楠還是帶走了她。
他們也許不知道,這真是他們三年幸福的結尾。
每一個幸福都是需要巨大的代價來換取的。
因為,沒經過風雨的幸福,根本就不是幸福。
…………
一路上女孩都格外安靜地跟著他們穿過向日葵田地,向日葵田地裡總是散發著真正的清香,讓人有點迷炫。
女孩眼睛一直不停地動著,水靈靈的,充滿了靈氣。
她在尋找,尋找一個掙脫他們的時機。
也許,是他們太小看了這個小小的女娃,在他們打開車門要把她送上去的時候,一鬆手,竟讓她溜掉了。
梁楠震驚了,才還不到三歲的小女娃遇到這種事,不哭也不鬧竟然還能保持這麼清醒的頭腦,真的很不容易。
「追。」大驚之餘,他面不改色地吐出一個字。
小女孩想要跑過他們這些經過那麼嚴酷訓練的人,成功率是……0。
女孩一直跑一直跑,頭也不回地跑,彷彿拼盡了所有,一直沿著馬路跑著……
「珊兒!」遠遠地,她聽見了哥哥有些驚慌的聲音。
馬路的另一邊,哥哥,爸爸還有媽媽從向日葵田地的那一頭鑽了出來。
女孩咧嘴一笑,如同落水者看到了稻草一般想也沒想地衝了過去……
猛地,一道光,一道刺眼奪目的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伴著巨大刺耳的剎車聲,女孩的身體向旁邊倒去……
如同脆弱的落葉,一踩就碎……
鮮紅的血,迸濺到了週遭的狗尾巴草上,彷彿染上了一層血衣……
路邊的樹上,蟬兒彷彿也被剛才的那一幕驚到,一直聒噪地叫著,顯得有莫名的悲傷。
剛才,千鈞一髮之際,一個身影衝了過來,狠狠地,狠狠地將女孩推了出去……
而她,卻根本來不及逃跑。
笨重的貨車重重地將她撞飛,落在了五米之外。
血花飛濺,路邊,小草,樹木,甚至他的臉上都被灑到。
血珠,彷彿還帶著她的溫度,耀紅了他的雙眼。
無邊的恐懼向他襲來……
女孩因為那一推,撞到了路邊的石頭,從此失去了記憶,再也記不得這讓她驚恐的一幕。
她的記憶裡從此也失去了男孩和他們的身影……
只是,男孩卻永遠也不會忘記。
這一幕,已經深深地在他幼小的心靈裡紮下了根……
梁楠什麼也沒有說,跑了過來,直接抱起女孩疾馳而去。
車子揚起的塵土漫天飛揚,決絕得讓人不敢相信。
等救護車把女人送到醫院時,因為失血過多,錯過了最佳的搶救時機,不治身亡……
這個家,已經變得支離破碎。
是不是,每一個平凡得幸福的家庭都要經過這樣的風雨?是不是,每一個家庭幸福的背後,都背負著千千萬萬的傷害……
這一天,男孩哭了很久,很久。
直到最後,他淚腺已經乾涸,再也哭不出一滴的淚。
這個家,已經散了,而害他們變成這樣的,是梁老。
從此,寧諾變得越來越冷漠,越來越殘忍。
他發誓要讓梁楠嘗到他當初的那種整個世界崩塌的恐懼感。
他一定,讓梁楠,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少年彷彿也在一夜之間長大,從此一直帶著陌生疏遠的笑,一直都將自己的心冰封,任何人都走不進去。
幸福,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他們平凡幸福的生活從此不復存在,也許,這就是他們這三年幸福生活所要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