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墨顏反方向縱身一躍,從緋然的懷裡奪走了子夜,再用力一掌打向了他。
「你上去!」
他已經自私的決定了緋然的生死,在沒問過當事人意見之時。
至始至終,他的腦子裡都有兩個聲音在呼喊,潛意識裡的意志在呼嘯。
有一些舉動,恐怕都來不及經過大腦之時,他就已經做了出來。
就如現在!
緋然被君墨顏的那一掌,安全的送上了崖頂。
他呆滯的跪在那裡,看著下面兩個人緊緊相擁,愈漸沉下的兩道模糊的身影。
一時間,思緒停止了,連心臟都停止運作了。
一張慘白的俊逸面容僵在那裡,眼珠也一動不動,像癡傻之人一般。
腦子裡,子夜的音容笑貌,那麼清晰!
從小時候……十歲、十一歲、十二歲……
他記得她每一個時候的樣子,記得她每一個賴皮的眼神。
可是現在,她已經離開他了嗎?
如果子夜有什麼事,他想不出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現在……他們的身影已經徹底沉入深淵,再也看不見了。
耳畔的風照常的吹,懸崖的頂部皆是一片空曠的寂靜。
彷彿……一切都只是夢境!
可是有人偏偏,要把他從一個人的夢境裡拉扯回現實。
「王爺……王爺……請節哀吧!」
一個隨行的部署看不慣王爺這副哀傷的樣子,便好言上前勸道。
王爺這樣跪下去,畢竟不是那麼回事。
「為—什—麼!!!」
緋然突然仰天長嘯,聲音裡飽含著多種情緒。
其中有一種……就是痛失摯愛!
「為什麼陪著她的不是我?」
男子悲痛欲絕的模樣,恐怕連天上的仙女都會動容。
如果噩夢終究是夢,那試問這場夢……究竟何時會醒?
黑壓壓的懸崖底部,氣壓很低,頭頂的上方好像聚有一層迷霧,始終揮散不去。
好似永遠都是這種灰白的色彩,照耀不到陽光。
四周皆是荊棘,一個不小心就會弄個遍體鱗傷的結果。
這裡長有絕世罕見的毒花,紅得很耀眼,卻帶著致命的毒。
遍佈的草籐,陰濕的環境,讓人感覺有種與世隔絕的夢幻。
又像已經經歷了死亡的人,即將踏上奈何橋的路上風景。
啊!
這是哪兒啊?
子夜緩慢的睜開眼,率先就看到了這陌生的場景。
心生疑惑,她已經死了嗎?
動了動身子,好像又不對,全身都撕扯一樣的痛。
難道人死了,還會有這麼明顯的感官感覺嗎?
那就只能說明,她還沒死!
皺眉,嘴裡嗚咽了幾聲,子夜算是撐著身體起來了。
殘存的記憶裡,她在跌下懸崖的一刻,好像抱著她的人換成了君墨顏。
是他嗎?
如果一起掉了下來,那他還活著嗎?
眼神慌張的四處尋了一下,沒有他!
子夜剛剛甦醒的一顆心,沒由來的又緊了起來。
「君墨顏!」
手掩在唇邊呼喊,如果他還活著,一定會聽到的!
不過她這一叫可好,沒等把君墨顏叫出來,反而卻呼喚醒了一個似乎沉睡很久的生物。
——一條墨黑色的大蟒蛇!
它足有五米之長,好像一直盤踞在子夜的不遠處,被吵醒之後,睜開了一雙陰鬱的蛇眼直直的盯著子夜看去,那眼神裡似乎很是惱怒。
「啊!!!」
子夜突然看見這龐然大物,嚇得大聲驚叫起來。
頓時覺得渾身發麻,簡直沒有比這更恐怖的事了。
她最怕蛇,一直以來都是。
這時蟒蛇高抬起了脖子,作勢就要張嘴朝她襲來,子夜渾身驚秫的連連後退。
「你別過來!我沒有打擾你的意思!你別過來!」
可是蟒蛇卻根本不聽她的,反而是張大了嘴巴,還使勁兒的搖晃了一下腦袋。
整個蛇身像頃刻間沸騰了起來一樣,逕直就朝子夜張嘴咬去。
「啊!!!」
子夜再一次爆出尖叫,渾身已經戰慄到麻木。
腳也在此時灌了鉛似的,連跑的力氣都沒有。
一邊叫著,一邊閉著眼睛。
子夜還是不肯相信自己的生命,就要結束在蟒蛇的血盆大口下。
果然,一定不會是這樣的!
當蟒蛇襲擊咬向子夜的千鈞一髮之際,耳邊呼嘯來了一陣強風,像是被什麼人的匆忙趕來而帶動起來的。
聞聽到了腳步聲和搏鬥的聲音,子夜倏地睜開緊閉的眼睛,入目的畫面觸目驚心。
君墨顏衣衫殘破,滿身的刮痕和血跡,正手持著一把軟劍在與蟒蛇搏鬥。
那軟劍,好像還是墜崖時緋然手裡的那把。
原本在她心中高大勇猛的君墨顏,此時若和這龐然大物的蟒蛇比起來,渺小得不堪一擊。
他抿唇狠鷙的揮劍甩向蟒蛇,蟒蛇大雖大,可畢竟刀劍無眼,幾劍躲閃不及就已經在脖子等處留下了道道的血痕。
有的痕跡很深,皮開肉綻了似的,從中間把蛇皮分割了開來,朝兩邊翻翻著,露出了中間血紅的肉。
蟒蛇這時好像已經盛怒,直接張口就要朝君墨顏的頭部吞下,子夜在後面驚呼道。
「小心!」
「把眼睛閉上!」
他斜眸一吼,真讓人驚歎,生死關頭,這個時候了他還有心情和子夜對話。
在蟒蛇的牙齒都已經觸碰到他頭部的時候,就見他說完就長劍直直的往前一挺,毫無懸念的送入了蟒蛇的喉嚨裡。
一劍斃命!
龐大的蟒蛇搖晃了幾下頭部,然後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當時,感覺腳下所站立的地面都有微微的震盪。
這也是君墨顏為什麼在那個時候,還一定要子夜閉眼的原因。
他怕她看到了這鮮血淋漓的場面,會害怕!
「墨顏,你怎麼樣?」
子夜當下愣了幾秒,然後快速反應過來,急忙湊上前急急詢問道。
搏鬥後的君墨顏還在大口的喘息,眼睛死死的盯著蟒蛇不再蠕動的身體,似乎也是對剛才的一切心有餘悸。
聽見子夜的聲音才回頭,可是他自己卻不知道,這一轉頭又在無形中讓子夜嚇了一跳。
血!
滿臉的血!
子夜看得倒抽了口氣。
可以想像嗎?一個人被噴了滿臉的血,然後把這張臉毫無徵兆的映入你的視線裡,有多可怕!
君墨顏看見子夜呆住的臉色,顯然也反應過來什麼。
剛剛那一劍,蟒蛇身上噴出來的血全都灑在了自己臉上。
他抬起袖子擦了把臉,這才重新轉向了子夜。
「不用怕了!它已經死了!」
君墨顏冷聲安慰著子夜,又看了看那蟒蛇倒下的方向。
而子夜現在眼神裡的擔憂,早已不是那條蛇。
她看著他全身上下殘破不堪的衣衫,身上有幾條長長的血痕,像是被利物所致。
天啊,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聲音顫抖,全是心疼的音色。
君墨顏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狼狽,不過他卻不在意,也沒有正面回答子夜的問題,而是衝著她感言一句。
「你沒事就好,終於找到你了!」
找她?
子夜聽得愣然,難道他是記起她了嗎?
語氣,似乎不再如軍營裡那般冰冷了。
子夜突然變得灼熱的視線,倒是讓君墨顏有點被看得不自在。
「別呆在這裡了,我知道一個可以暫時遮風擋雨的地方,走!」
說完都不過問子夜的意見,就扭頭霸道的牽起她的手往前走。
君墨顏一邊把軟劍收在腰間,難免會碰上類似的情況,以備不時之需。
子夜笨笨的邁著步子走在身後,眼睛盯著那只被君墨顏用力握在掌心裡的手。
頓時心裡,好像暖意騰騰的。
就像燒開的白開水升騰起的裊裊霧氣,流進了心房裡。
還帶有那麼一點甜!
君墨顏並不知道子夜的心裡變化,只是皺眉心想,這女人怎麼走路這麼慢!
要不是身上有傷,乾脆就把她扛在肩上走了。
他已經在這片陰濕的地方找了她三天,順著荊棘的彎路而去,卻始終沒找到她。
還因為這地理位置所生長的特殊植物的關係,身上一不小心就被劃了道道的口子。
要不是剛剛聽到了她的驚叫,他幾個飛奔過來。
此時,後果恐怕已經不堪設想了。
君墨顏帶子夜來到了一處洞穴,入口的外面被條條的草騰遮掩住,像花果山的水簾洞似的。
若不仔細看,還真不會發現這裡還有一個洞口。
裡面的空間不算大,但卻讓子夜看得一驚。
「哇!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怎麼看起來有點像世外高人修煉絕世武功的地方呢?」
這裡面像是千百年前就被人打磨過,有規整的牆壁,洞穴,還有上下的階梯。
四面都已經被草騰密佈住原來的模樣,所以顯得有些老舊,但更顯得古韻。
光線很暗,但不時會發出五光十色的亮光。
抬頭往上一看,竟然鑲嵌了一顆大大的夜明珠。
但奇特的是,這夜明珠不是發的白光,反而週身五彩繽紛的。
來到這裡,子夜真有點大開眼界了,見到了很多只有在電視的探險節目裡才能看到的東西。
她興奮的走在前面,邊拉扯著君墨顏的衣袖。
「這裡會不會是什麼人的墓葬?會不會有很多稀世珍寶啊?」
君墨顏聽著子夜嘴裡的言辭,歎她的少見多怪。
不過是個洞穴而已,這小女人腦子裡的古怪想法也太豐富了吧!
「你先在這裡好好呆著,我出去一下。」
相比子夜正興奮的心情,君墨顏的一句話,不免又讓她剛剛放下的心又緊張了起來。
「為什麼留我自己在這裡?你要去哪兒啊?」
那對大眼睛裡,又浮現出了小兔子一般的驚慌。
剛剛找到了依靠,她不想又變成一個人。
君墨顏看著她,子夜本以為他會說什麼來安慰安慰她,結果他轉身就走了。
子夜看他離去的背影,其實很想喊住他,但看他那麼冷酷的樣子,張開的嘴又悻悻的合上了。
心裡狐疑。
君墨顏,他總像有哪裡變得不一樣了。
外面的陰風呼嘯著,自己在這裡,就像母親殘忍拋棄的新生嬰兒,充滿了無助。
子夜哪裡也不敢去,只能乖乖呆在這裡,抱著膝蓋蜷縮在了一角,等著君墨顏回來。
全身還是散架一樣的痛,眼皮很重。
沒過一會兒,她竟然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好像外面的天色更深了些,君墨顏終於回來了。
他回來一看見子夜,就放下了手裡的東西,也不管自己身上有多髒,就過去抱住了她。
一邊沒好氣的在她耳邊咆哮。
「誰准你睡覺的?這裡這麼冷,感染了風寒怎麼辦?」
「嗯?」
子夜感覺身上一暖,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就看見了君墨顏這張怒氣沖沖的臉龐。
真是的,到底是誰該發脾氣啊?
明明是他扔下了她,結果他可倒好,有模有樣的反過來罵她。
真是可惡!
可是看到他帶回來的那些東西,她卻怎麼也氣不起來了。
「你、你是為了找這些東西才出去的?」
一堆的乾柴,足夠他們兩個人用幾天的。
還有兩隻綁在一起的活兔子,正睜著兩雙紅滾滾的兔眼睛在看著她。
好像在求她幫忙去感化她旁邊那只冷酷的主兒:放了它們吧!
子夜看到這些一感動,反身撲到了君墨顏的懷裡,大哭特哭。
「嗚嗚……我還以為你是故意把我扔在這裡的,我好害怕你知不知道?」
子夜的眼淚,辟里啪啦的流淌進君墨顏的脖子裡。
他心一沉,嘴裡碎碎的罵道。
「笨女人!」
可是他沒有時間等她哭完了,這裡的環境太過潮濕,他必須馬上把火堆點燃。
不然別說是子夜,連他的身體也快撐不住了。
火苗燃燒起來,洞內騰然一亮。
子夜呆呆的看著動作熟練敏捷的君墨顏,心想他什麼時候會做這些事情的?
以前他養尊處優,從來都是被人伺候著的。
為什麼只是換了一個環境,他連這種事情也可以做得這麼好?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你一直看著我?」
說話時,他仍忙著手上的柴火,都沒有看向子夜。
子夜猛的一個眨眼,難道他腦袋頂上也長眼睛了嗎?
怎麼不抬頭也知道她在看他?
真是奇了怪了。、
火堆旁,君墨顏從旁側抱著子夜互相取暖。
子夜的肚子不適時的,在這個時候咕咕的叫了起來、。
君墨顏譏笑似的看了她一眼,而後把目光鎖定在對面的兩隻兔子上。
「誒——你幹嘛?這兔子好可愛的!」
沒等君墨顏的手抓起兔子耳朵,子夜就率先奪過了兩隻小兔子抱在懷裡。
那護犢子的樣子,好像那兩隻小兔就是她生出來的一樣。
君墨顏看得哭笑不得,到最後直接啞然失笑。
「你不吃它,難道你是想餓肚子嗎?如果你想這麼餓死,我不介意!」
他抱起了胸,坐等著看好戲的揶揄模樣。
子夜低頭摸了摸小兔子的腦袋,它的毛很順,身上也很溫熱,讓人怎麼捨得吃它呢!
「可是我看見外面有很多果子啊,而且都長得很大很漂亮,我們也可以吃果子飽腹的,不一定非要殺生。」
子夜像個致力宣傳吃齋念佛的小貧僧,一定要感化這個非要吃肉的冷血男人。
「難道你不知道,越是那種看起來很漂亮的果子,毒性就越是強嗎?」
君墨顏鄙夷,這女人是不是真的智商太低?
子夜聽他這麼一說,似乎還真的很有道理,電視上好像都是這麼演的。
沒辦法,不想餓肚子,那就吃兔子吧!
「那就先吃一隻吧,我看看,先吃哪一隻好呢?」
子夜把兩隻兔子提在眼前,小鍋抄豆似的選來選去,眼睛來回的放在它們身上。
結果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她還是沒選擇出來要先吃哪只。
最後還是君墨顏做的決定,直接拎過那只離他最近的,就持起軟劍將它一劍斃命,開始殘忍的撥開它的皮毛。
子夜從來沒看過這麼殘忍血腥的畫面,除了之前那條蟒蛇的震撼外。
頓時胃裡有點不舒服,很想嘔吐。
當她剛有這種反應的時候,嘴巴就已經下意識的張開彎腰吐了起來。
因為肚子裡沒有食物,所以吐出的全部都是酸水。
君墨顏手上的兔子還沒弄完,全是血的手,也不能在此時去忙她捶背。
一時有些著急,三兩下快速把兔子弄完,穿了起來架在火堆上,就去了子夜的身邊。
「真沒用!不想看就別看,竟然還有人因為看個殺兔子就吐出來!」
說出的話雖是責備,可是他卻心疼。
至於為什麼心疼,他還不知道,只是潛意識裡散發出來的東西。
就像他當時義無反顧的選擇和她墜崖,是一樣的。
子夜吐完之後,頓時胃裡感覺舒服多了。
剛才那感覺來得太猛烈,一下子就吐了出來。
可是隱隱的,她總感覺有哪裡不對……
擰眉,到底是什麼呢?
燒紅的兔子,看起來很好吃。
真是沒想到君墨顏是這麼能幹,原以為他只是一個適合擺在龍椅上的花瓶。
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狂風大作,看起來是要下雪了吧。
如果在這個時候下雪,再封住洞口的話,那他們兩個,怕是真的要在這裡,成為供後人觀賞的古跡了。
從洞口回來時,子夜見君墨顏已經在一塊乾淨的地面鋪上了乾草,又從哪裡找來了很多棉絮。
看起來,應該是夠兩個人睡的。
子夜被君墨顏擁在懷裡,身上蓋著的是他略微破爛的衣衫,此時他只著了裡衣。
可是兩個人的體溫貼在一起,似乎就不那麼冷了。
「你……想起我了嗎?」
子夜的眼神,一直留戀在君墨顏的臉上,他似乎很疲憊,已經睡了的樣子。
「想不起!」
看似沉睡,他卻十分清醒的回答道。
子夜心裡,那麼零點零一的希望落空。
原來他還是想不起,那麼他的改變?
「那為什麼……」
為什麼要在那個關頭,選擇跟她一起跳下懸崖?
他明明有可以選擇放手的機會的!
可是他的江山,他那麼重視的江山,難道當時就沒有考慮過嗎?
畢竟掉到這麼深的懸崖,沒死,也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
不過幸運的是,他竟然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