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因為相隔很多年，所以才更有味道，如果天天聽，也會厭倦的吧。」
Vertina笑了笑，纖長的手指再次按下了播放鍵，旋律再次從頭開始。
顧蕭望向前方，路似乎還很長。
眼角的餘光不經意瞥到Vertina纖長潔白的脖子，上面斑斑駁駁的印跡，是昨晚他留下的。
有些尷尬地望向窗外。
昨天之前，他們是平行線上互不干係的兩個人，甚至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產生任何交集。
然而昨天晚上之後，他們的關係，是不是變了呢？
還是說，只有肉體關係上的變化。
連他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
巨大的醫院門口，顧蕭望著它，似乎它的血盆大口就要將自己吞噬 。
「我到了。」
「嗯，祝你順利。」
「好，謝謝。再見，希望能夠再見。」
「會的。」
「再見……」
顧蕭轉過身，卻聽見身後的Vertina叫住了自己。
「蕭……」
他緩緩回過頭，看到她還站在那裡。
「怎麼？」
「你還記得我家的地址，對嗎？如果你康復了，來找我。」
顧蕭有些訝異她想要說的是這句話。
面對著Vertina真摯的眼神，片刻的遲疑後，他還是點了點頭。
「真的說再見吧。」
Vertina輕鬆的語氣，似乎顧蕭走進這座建築物，不是去接受生死的抉擇。
「嗯，再見。」
向著那座巨大的建築物靠近，顧蕭的內心似乎有些亂。
至於為什麼，他也不清楚。
未來會是怎樣的，他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未來。
病房門口，一片熟悉的白色。
顧蕭遲疑的腳步，最終還是踏了進去。
而沙發上坐著的，是那個熟悉的人影。
「爸。」
緩緩開口，聲音中飽含著一種無可名狀的情緒。
他知道，這種情緒，是感動。
「蕭，你昨晚一晚沒回來，你爸特地飛來陪你，昨晚到的，不讓我事先告訴你。」
顧夫人的話，讓顧振遠也有些微微不自在地移開目光。
儘管這樣，顧蕭還是讀懂了他的父親對他的愛。
或許在這以前的20多年中，他從來不知道父親這個名詞，對他來說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他只知道，他是在父親的安排下長大的。
是他誤解了他的父親，是他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他的父親。
那麼現在，如果已經到了他生命的最後，起碼他能夠看清他父親的心意，起碼他真的感受到了一種家帶來的溫暖。
這樣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還有呢……你來看。」
電腦中，屏幕上是他熟悉的家。
而屏幕上，是同樣熟悉的顧泠和葉小言。
「哥……」
「蕭，你要健健康康地回來哦，我們和寶寶都等你……」
顧泠和挺著肚子的葉小言一臉的燦爛。
燦爛得似乎要將顧蕭感動的淚水晃下來。
「嗯，叫寶寶要等我這個叔叔。」
「當然會的，哥你放心吧。」
「好。」
「哥，早日康復。」
短短一句簡單的話，終於讓顧蕭掙扎著的淚水抑制不住地落下。
望著屏幕裡的他們，還有病房裡他的父母，他真正地感覺到了他們給他的力量。
「好了，早點休息吧，嗯？」
顧蕭點點頭，就像一個聽話的小孩子一樣，上了床。
而顧夫人就在病床的一旁，靜靜地望著他。
「媽，你和爸也去休息吧。」
「好，我們就在沙發那邊，你要是有什麼事情，隨時叫我。」
「嗯。」
靜靜躺在床上的顧蕭，望著不遠處沙發上他的父母。
似乎因為他，他們蒼老了許多。
而現在，他們放下了所有的事情，義無反顧地陪著他，照顧他。
他真的已經很幸福了。
嘴角不自覺露出一絲滿足的笑意。
然而，心底卻又不自覺地浮現出另一張臉。
「從小到大，他們都很少出現在我身邊，我們甚至有時候一年都沒有見過一次面，小的時候，我幾乎記不住他們的樣子。」
她說話的時候，帶著那樣明顯孤獨的情緒，然而臉上卻又拚命擠出笑容，刻意掩飾自己的孤單和脆弱。
這樣的要強，卻只能讓她更加孤獨。
不懂得撒嬌要糖的小孩，是得不到疼愛的。
她偏偏是那樣高傲到不肯低頭，不肯表現自己的脆弱。
他們真的是太過相似了，相似到他也不由地會對她產生憐惜。
不由自主的，大手觸摸自己的唇。
唇邊，似乎還有她昨晚留下的痕跡。
然而下一刻，唇角的大手僵硬住。
他怎麼會再次想起她呢？
他在做什麼？
明明他對她只有昨晚的歉意，甚至他們昨天才剛剛成為最普通的朋友。
或者，只是一種緬懷吧。
在這樣的時刻，他能做的，只是緬懷他生命中出現過的人，或者說，成為永別。
「你還記得我家的地址，對嗎？如果你康復了，來找我。」
那句話，響徹在他的心頭。
如果有機會，他還會不會繼續錯下去呢？
撫摸著自己唇瓣的顧蕭，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萬千思緒中，有些疲憊的他緩緩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