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喝了。」
嘉太一手握住顧泠新開的瓶子,地上早已一片狼藉地擺滿了空空如也的瓶子。
他從來沒見過有人將烈酒當開水一樣喝,甚至是拿起瓶子就喝。
「放開。」
兩隻同樣有力的大手僵持著,力道相當。
「不要管我,就讓我醉死好了。」
顧泠一把用力地奪過手中的瓶子,繼續往喉嚨裡灌著。
如果繼續這樣喝下去,他真的會醉死。
嘉太無奈地看著地上頹廢著的顧泠,旋即在他的身邊坐下。
這一次的顧泠更加不一樣,不再像是以前為了葉小言的冷漠和決絕。
被迫放手的痛,比所有的痛都要痛上一百倍。
因為不甘心,不甘心本來看到了美好的前方,卻要這樣被硬生生地拉離。
顧泠一眼也沒有望向身邊的嘉太。
他的眼中只有手上的酒,似乎這是他唯一的解藥,能夠讓他解脫這心如刀割。
然而縱使喝了這樣多的酒,為什麼他還是會這樣清醒,清醒地痛苦著。
「或許,還會有機會的呢?」
他們就像是天生注定的一對,連他也無法相信他們會是以這樣沒有結局的結局結束的。
上天不會一次又一次對他們這樣殘忍至極的吧。
嘉太試著開口安慰他,因為在顧泠的臉上,他看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然而這句話在顧泠的耳中,卻是那樣可笑。
「什麼機會?哥寧願用他自己的命去換,我還有什麼機會?」
他的哥哥在用他自己的命當做賭注,然而他不忍心,他愛他的哥哥,所以他不會絕情到無視他的生命。
他除了放手還能做什麼?
「那你能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他還能夠怎麼辦,或者說,他根本就不能怎麼辦。
「泠,你恨你哥哥嗎?」
嘉太突然的問話,讓顧泠在酒瓶間恍惚抬起頭。
似是想了許久,顧泠才緩緩開口。
「不恨吧。」
他的心裡,真的還是無法恨他的哥哥。
縱使他有多麼希望葉小言還在自己的身邊。
「所以,如果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都是命吧。大千世界,茫茫人海,偏偏是葉小言。」
嘉太一直在為這樣的巧合不可思議的同時,甚至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切就像早已被安排好的,每個人都在這一場戲中身不由己。
顧泠攥緊了拳頭不說話,骨節泛白。
或許他也不得不承認,當她三年後再次出現在他家裡,和顧蕭並排坐在一起的那一刻。
但是他們走過來了,經過了這樣的曲折、誤解。
然而這一次,卻還是要這樣徹底地分開。
「泠,一切順其自然吧。」
「順其自然……」
顧泠呆呆地重複著嘉太的話,無名指間的戒指再次出現在視線裡。
「不然,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裡?」
「我如果離開,還有哥,還有公司,怎麼辦……」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這樣急切拒絕這個建議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麼。
是因為他的視線還無法離開言言嗎?
所以寧願痛苦,還是要讓她在自己的生活中,縱使是以另一種不可企及的身份。
嘉太看著這樣的顧泠,不知道該說他什麼。
曾經那樣不可一世的顧泠,卻為了一個情字而這樣放不開。
「你自己好好考慮吧。」
「現在陪我喝吧,除了喝,我不知道應該做什麼。」
他不能處於空白,否則那空白只會被滿腦子的痛苦所充滿。
「好,我陪你。」
嘉太一杯,顧泠一瓶,他們就這樣堅持到天亮。
終於顧泠止不住地倒下,嘴裡卻還呢喃地那個讓他痛苦的名字。
尚清醒著的嘉太看著這樣的顧泠,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將他從地上扶起來。
撐住這高大的身軀,移步到顧泠的車前。
嘉太將他放進副駕駛座,關上車門。
副駕駛座的位子前安然放著一條圍巾。
而不清醒的顧泠卻像是感受到什麼。
「言言,是你嗎?是你的味道……」
嘉太看見顧泠迷離的雙眼微睜著,似乎在靠嗅覺尋找什麼,語氣依舊是那樣地飄忽而不清醒。
將他拉回座椅,嘉太不禁擔憂地望了他一眼。
這樣的他,幾時才會恢復?
顧泠已經完全被車廂內熟悉的葉小言身上的香味吸引住了。
循著那不易察覺的香味,終於像是發現什麼,修長的大掌緊緊拽住前方的圍巾。
像是極其寶貴的東西,迷醉中的他將這唯一帶著葉小言味道的東西抓在懷中。
嘉太看著這情景,只能無可奈何地踩下油門。
車子終於安全到達顧家門口。
「泠,我送你進去吧。」
「等一會吧。」
車廂內的顧泠似乎因為一路上車窗內吹進來的冷風,而終於微微有些清醒。
是他強迫自己清醒。
如果他以這樣的狀態去面對這個家裡所有的人,包括她,只會讓他們更加擔心。
顧泠將頭靠在車窗邊,冷風不斷刮過他的臉,他卻不覺得疼。
他的手中依舊握著那條葉小言遺落下的圍巾。
嘉太望著他扭過去的頭,也沒有說話。
現在的他,很辛苦。
如果說剛才呢喃著心愛的人的名字,不斷發洩著的人,是最真的他。
現在的他,就像是為了別人而在拚命隱忍著自己。
最悲哀的莫過於這樣,極度的悲傷,卻還要掩飾自己的悲傷,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有沒有煙?」
嘉太默默地從衣袋裡抽出一包煙,遞給他。
他已經多久沒有沾染過煙了。
點燃,將煙霧吐向窗外,心裡悲悶的情緒卻揮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