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想去哪？」
顧泠抱住葉小言，將頭埋在她的肩膀上。
「哪也不想去，就留在這裡，好不好？」
「好。」
「那我們來大掃除吧。」
顧泠身上的葉小言突然轉過頭，對著眼神中依舊噙滿溫柔的他說道。
「好啊。」
葉小言喜歡佈置房間，也喜歡將他們的家打掃得一塵不染。
看著親手整理的家，她感覺到無比的成就感。
這就是為什麼以前他們住在這裡的時候，面對這將近200平方米的空間，顧泠卻從不請鐘點工打掃，而是願意自己親自動手，和葉小言一起忙上忙下，雖然最後往往大汗淋漓，氣喘吁吁，但他和她同樣，會為他們自己的親手整理而感到幸福。
如果要將這裡塵封起來，至少也應該給它一個乾淨的結局，一個完整的告別禮。
顧泠再次套上那滑稽的粉色圍裙，卻絲毫不介意。
甚至他一直將葉小言手上的事情搶過來，只讓葉小言幹一些很輕鬆的事情。
一整天的忙碌，他們已經暫時記得那些所謂的別離，那些所謂的無奈。
此刻的他們，就像在房子裡忙碌著的小夫妻，有著家常的溫馨。
然而時間依舊在一分一秒過去，依舊提醒著他們別離的到來。
這是無法逃脫的。
牆上的鐘聲突然響起，原來……原來已經8點。
當這一聲鐘鳴敲響的時候，一切的夢都該醒了，一切的現實都會回歸，強迫他們去面對。
望著被擦得一塵不染的吊頂燈，葉小言突然拉著顧泠在地上坐下。
「喜歡嗎？你最喜歡的粉色。」
「不對啊，左手的無名指不是用來戴婚戒的嗎？」
「戴上了就不許取下來了，一定要戴一輩子。」
「哪有這樣，你這……算是求婚嗎？」
「算是吧。」
葉小言的手情不自禁地摩挲著戒指，呆滯地望著吊頂燈的表情告訴顧泠，此刻的她在回憶著什麼。
顧泠只是默默地從身後環住她，將她的手緊緊抓著，連帶著她手中尖銳到刻得他生疼的戒指。
葉小言將手從顧泠的大掌中掙脫，顧泠似乎明白她要做什麼，緊握了握，最終還是放開了她的手。
六角星戒指再次被順利地從無名指摘落，安靜地躺在她的手上，發出淡淡的光芒。
顧泠清晰地看到她的無名指，只有一圈淡淡的戒指痕。
「泠，把它放回去吧。」
顧泠抿緊嘴唇，靜靜地盯著葉小言手上的戒指。
葉小言似是不捨地將手中的戒指再次撫了撫，爾後再次將手掌攤開在顧泠的面前
「去吧，已經8點了。」
她的語氣聽起來是不相符的輕鬆，然而她卻感覺她的眼淚像是又要湧上來。
不可以，不可以哭。
葉小言，不能讓最愛的人看著你流淚而難過。
再次對顧泠笑了笑，葉小言晃了晃手中的戒指。
顧泠似是有些遲疑，最終還是接過了葉小言手上的戒指。
高大的身軀站上茶几，將這枚六角星戒指輕輕放在水晶燈吊骨卡住的地方。
是以前的那個位置，他清晰地記得。
上一次的他，懷著一種小男生忐忑不安的心情，也同樣有一種深深的期待。
然而現在，戒指在他眼中留下的只有無盡的遺憾。
就讓它在這裡永遠安息吧，就像他們的感情。
「放好了？」
「嗯。」
「那你的呢？」
「我留著就好。」
他不想以後甚至連一絲任何懷念的東西也沒有，儘管知道看著會痛苦，但是讓自己痛苦，他還是不忍心將她忘記。
「我們，要回去了嗎？」
葉小言輕輕地問道，表情只剩下安然，似乎這個「回去」，並沒有多麼悲傷的含義。
「好。」
他們知道彼此都是在故作輕鬆，但是他們還是堅持地帶著這個強顏歡笑的面具，只為了不讓對方更加心疼、更加痛苦。
汽車安靜地行駛在同樣寂靜的道路上，周圍的風景早已漆黑到看不見，而葉小言卻還是固執地緊緊盯著窗外。
在這樣寂靜而狹小的空間裡，她只是沒有勇氣看她心愛的人，沒有勇氣開口，沒有信心能夠再次止住淚水。
剛剛那個舉動，已經耗光了她所有的勇氣，所有的信心。
車內剩下的只有沉默。
不管車速再慢，終點依然在不可改變的前方。
而在長久的寂靜之後，他們已經看到終點站。
顧家那熟悉的燈光，在等著他們。
這一次，他們無法回頭。
一踏進這扇門，他們就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一切都會成為被埋葬的過去式。
車子穩穩地停在顧家門口，車內的兩人卻依然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甚至誰也沒有開口。
終於——
「下車吧。」
葉小言強扯出一抹艱難的笑，抑制住顫抖的手。
正要打開車門，偏過一邊背對著顧泠的臉上，淚水終於還是肆意流淌下來，落在口裡依舊是苦澀的。
下一刻，她感覺到自己整個身軀被拉入那個熟悉的懷抱中。
而這一次，這熟悉的懷抱卻緊得她生疼，帶著千萬種情緒，她就在那擁抱中默默地無聲淚流。
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
但是她還是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脖頸上有冰涼的液體滑過。
是顧泠的眼淚。
他在流淚，她也在流淚。
沒有縫隙的緊擁中，傾瀉了太多的情緒，終於在此刻爆發。
終於顧泠浸滿悲傷，略微沙啞的聲音在葉小言的耳邊響起。
「不要再問我將來會不會還有人在我的身邊，我想告訴你的是，沒有人會取代你的位置。」
葉小言的手心被顧泠抓住，緊緊地放在他左心房的位置。
那裡很溫暖，帶著他的溫度，卻是凌亂不堪的心跳。
「所以不用擔心我，我會幸福的，只要言言還在這裡，我就會幸福的。」
如果不能和她在一起，只要記憶中的她就夠了，記憶中的她，是誰也無法搶走的。
他並沒有看她，她也沒有望向他，他們都不想見到對方的淚水。
「要好好照顧自己，你也看到我很忙的，不要讓我那麼忙還要擔心很遠的你，知道嗎？」
顧泠強忍著情緒，玩味的語氣聽在葉小言的心裡，卻是那樣生疼。
葉小言點了點頭，淚水隨著頭顱更加肆無忌憚地揮灑下來。
「那就好，我的言言從來就這麼乖。」
顧泠終於抬起頭，伸出大掌揉了揉葉小言的髮絲。
他的眼中已經沒有淚水落下，只是佈滿眼淚肆意流過的血絲。
我的言言。
最後一次這樣叫你。
最後一次對你做這樣的動作。
「你進去吧。」
「嗯。」
葉小言知道他不會跟著自己進去的。
他們都沒有信心，他們都害怕自己會再次失控。
猶如他們都在自己的心裡說了無數遍，不要哭，不許哭。
最終在真正結束的這一刻，卻還是敵不過眼淚的侵襲。
打開車門的葉小言在寒風中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顧泠習慣性地想要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手卻遲疑了幾分，最終還是緩緩放下。
葉小言終究還是情不自禁地轉過頭，望向車窗裡的顧泠。
顧泠卻晦澀地避開了她的眼神。
他害怕他還會再次湧起帶她逃離到天涯的瘋狂衝動。
「我數到三，你往前走，不要回頭看我。」
「嗯。」
葉小言明白他的掙扎，她不該再看他，不該再讓他多一分痛苦。
顧泠拚命地在嘴角扯出一抹弧度，縱使是那樣不自然。
「一，二……三……」
最後一眼，葉小言看見的是噙滿眼淚的顧泠。
轉過身去，邁向顧家。
車窗內的顧泠，只感覺視線中的言言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大門的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