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愣在原地,默默不語,黑亮的眸子裡滿是傷感和痛苦,他喃喃地說:“你就是那個令皇上張貼皇榜,尋了五年的月貴妃?我早已料到你遲早會離開,只是不願意放手,自己騙自己罷了!”
我默默不語,心裡也感念他五年來的照顧之恩和醫病之德,知他聰明異常,也不在裝啞,取下腰間的玉佩放在他手裡。
因五年不曾說話,說起來頗為吃力:“謝謝你……可是我不能因為我讓你為難……我不能給你什麼……這個留作紀念……我要走了!”
裴然眸光有晶光閃過,緊緊握住我的手急切地道:“月姑娘,不要走!”
我疑惑地看著他:“怎麼?”
“你離開皇宮必有苦楚,現在難道還要再回去受那苦楚嗎?留在這裡,讓我照顧你,好嗎?”他一向平和的臉上微微有紅暈顯現,雖然說得急,但意思我還是明白了!
我輕輕的搖頭:“我不回去,但請裴公子原諒,我也不會留下來!”
裴然擰眉道:“為什麼?你若願意,我可以照顧你一生一世,讓你過衣食無憂的日子,你一個弱女子,這樣離開,叫我怎麼放心?”
我淡然一笑,若清風雨露:“受人點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欠裴公子的情已經夠多,裴公子再如此相留,更讓靜婉無顏相對!”
此時已是初夏,燦爛的陽光透過青青的梅子漏下,或明或暗的讓人眩目,我收拾了簡單的衣服,戴了面具和面紗,執意要離去。
裴然看留我不住,只得命人備了馬車,包了一包各色吃食,裡面夾帶了幾萬兩的銀,他苦苦勸我收下,我推托不過,只得勉強收了。馬車絕塵而處,行了許久,我掀開車簾,依舊看到裴公孤獨立在路邊滄涼的身影。
離開之後,想了一想,早聽聞瘦西湖風光為天下一絕,卻從末沒去看過,便准備去瞧上一瞧。
這一日棄車改船,打扮成普通人的模樣,靜靜的坐在船上賞景。
此時兩岸野花芬芳,江水一碧如洗,陽光灑下萬點金光,清風吹來,令人神志為之一清,不覺呤出了李白的《憶江南》
江南好
風景舊曾諳
日出江花紅勝花
春來江水綠如藍
怎麼不憶江南?
呤完之後便聽有人鼓掌喝彩,原來是一江湖年輕男子,腰中佩劍,生得面目清秀,正朝我遙遙舉杯。待看到我的容顏之後卻是一愣,目光中的溫度漸漸沉寂。我也不在意,只是置之一笑,世上的男子有幾個不是看重女子外貌的?
下午的時候下起了雨,問船家借了斗笠戴上,體驗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的恬然意境。
至黃昏時分,雨聲漸小,終於歸於寧靜。晚間的空氣清新而甘洌,一涓新月,點破黃昏,有清冷的月光入艙,照著末眠之人。
我枕在船幫上,聽著浪打船艏之聲,望著天空的明月,不覺起了思念之意。
瀚兒已經十四了,他應該親政了吧,聽聞他作事破有魄力,大力整治貪污,著實令百姓稱頌,想到這裡,心中稍感欣慰。不願意去想衿,偏偏總是又失眠,到了最後,索性向船家要了一點酒,慢慢地飲著,直到醉意蒙朧,這才迷迷糊糊的睡下。
第二日醒來時,已經到了揚州,隨意吃了些東西,便順著人流向西湖行去。尚末到西湖,便看到一對對的黃衣禁軍將園子圍住,說是皇上在此賞玩,任何人不准入內。
我內心驀地一痛,怔怔地站在哪裡呆住,衿來這裡了?我悵然地垂頭,忽然想起白娘子的故事,我們這是巧合,還是有緣千裡來相會?
有士兵推了我一把道:“快讓開讓開,皇上要出來了!”
我趔趄了一下,差點倒下,一個文弱書生忙扶著我站好,激憤地說:“你干什麼推人?”
黃衣禁衛不料竟有人跟他叫板,抽出刀就要行凶,不料西湖此處文人雅士頗多,江南多出才子,各個伶牙利齒,如何能善罷干休,紛紛指責士兵無禮,一時間混亂起來。
我不料竟引起這麼大的麻煩,忙在中間勸解,正在鬧著,忽然聽到一個威嚴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什麼事?”
這個我聽了千百遍,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突然響起時,我如遭雷擊,半邊身子麻掉,竟一動也不能動。
周圍的人在講些什麼,我一個字也沒有聽到,只是緊張地手心出汗,卻不敢轉過身去。
熟悉的薄荷香味在加重,一時間所有人都停止了爭吵,看著衿一步一步的走向我。
“你……”他開口說第一字時,我突然醒來,壓低聲音道:“民女沖撞了皇上,罪該萬死,請皇上恕罪!”
衿微微困惑的皺著眉,像是憶起了什麼,又像是在判斷著什麼,久久不語。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久得一個世紀一般,終於聽到衿一聲長歎:“朕恕你無罪,起來吧!”
我倉皇的起身,如受驚的兔子一般逃離,卻隱約聽到衿自言自語:“為什麼這麼像?”
我的心砰砰的跳著,用盡全身的力氣逃走,可是雙腿卻用不上勁,只能緩慢地走著。
只走了百來步,突然聽到後面有侍衛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來喜尖細的聲音響起:“姑娘請留步,皇上有些事要問你?”
我茫茫然的說:“皇上找我?”
他點點頭,做了個請的姿勢,我只得跟著他回去,不過衿已經離開,來喜命人把我安排到一個住所,沐浴之後,拿了一套干淨的衣服,這才請我去見衿。
我依舊戴著面具,不安地走進焚著龍涎香的內室,心跳如鼓。
蒙朧中,唯見玉珠穿成的簾後面一個人影綽綽約約,清瘦的,挺拔的,熟悉的背影。
我癡癡地看著這個模糊的背影,竟害怕得無法動彈。珠簾後的人影似乎察覺了什麼,緩緩轉過來身來,向外走來。
衿越走越近,我的心沒由來的如擂鼓般狂跳。
來喜打了簾子,衿穿著家常的月白金絲長衫,眉間霸氣依然,揮手命他退下,寂靜的室內唯余我二人。
“你叫什麼名字?”他淡淡地問道。
匆忙間來不及多想只得答道:“月無心。”
“無心?”他似乎對這個名字頗感興趣,又問道:“家住哪裡?家中有哪些人?”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麼,只得想了一想答道:“父母雙亡,流浪天涯。”
他驀地目光一亮,緊盯著我道:“那麼你的夫君呢?”
我的夫君,我心中一痛,慢慢地說:“我沒有夫君!”
他突然上前一步,靠近我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在說謊!”
厲聲的質問讓我後退了一步,不能答言。
他閉上眼道:“這香味如此熟悉,只有她身上才有這種味道!你究竟是誰?”
我喃喃地答道:“我是無心!”
“無心!”衿重復得淒涼,揮手道:“算了,朕知道你不是她,只是幻想罷了!但無論她躲到哪裡,朕就是踏遍千山萬水也要把她找回來!”
我微微動容,眼眸酸澀,低低地說:“民女祝皇上早日達成心願!”
說完扭頭准備退下,衿轉身,目露精光,突然伸手,准確的揭開我的面具!
倉皇的面對,赤裸著一臉的驚謊,我下意識的捂著臉。
衿猶如石化,眸中的光芒又驚又喜,不禁揉了揉眼睛,不敢確定地低喚了一聲:“靜婉?”
一聲輕喚讓多少大風大浪都經歷過的我心跳猛然加速。
衿狂喜的上前,距離一步之遙又止步,又喚了一聲:“靜婉,真的是你?”
我手腳麻痺無法動彈,連呼吸的意識也被這只手勾引走了,緊張到無法換氣。
他的模樣與五年前一模一樣,時間在他身上似乎失去了作用。
雖然帶著淡淡的哀傷,但他依然是他,那樣的淡然與優雅是任誰也無法描摹的風姿,他就站在那兒,不是天邊,也不是海角,他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微笑著。
我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不敢再往前走上一步,不敢再發出任何輕微的響動。
然而眼前的人綻開一抹笑容,明艷的光芒沖破迷霧:“靜婉,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慌忙回神,也不知自己在急急分辨什麼:“我、我……”
眼前人笑起來,一步步走近我。當兩人的距離只剩下一個拳頭不到,彼此呼吸交纏時,他終於忍不住抱上我,用力地要把我揉入自己的懷裡。
“這真的不是夢!老天,這是真的找到你了,靜婉,不要再離開我了…………”
我淚水滴落,打濕他的衣襟:“對不起,對不起……………”
我的話沒有說完,便被兩片火熱的唇攫住。與以往不同的吻,炙熱的,霸道的,濃濃的思念和情感都凝聚在這一個吻之間,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
“嗯……衿……”
我好容易找到一個空隙想要說話,卻被他再一次的深吻制止了。連續幾次皆是如此,我終於放棄了說話的企圖,閉上眼睛回應他。
舌尖的相觸帶來前所未有的酥麻,脊柱似乎被抽調了,身子軟綿綿的沒有著力點。好熱,有一團火在燒,我情不自禁地靠近那個抽調我的力量同時又支撐我的身體的人。
溫熱的懷抱讓人眷戀,就是這個溫度,讓我在每一個夜晚思念。其實早就應該看清楚自己的心了,卻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逃避著。
我的身體在衿的撫摸下幾乎每一寸肌膚都能變成敏/感帶,單是肌膚相貼讓身體蒙上一層誘人的桃紅。唇被吻得腫脹,紅艷得能滴出血。
我不再掩飾自己的動情,喘息著道:“嗯……衿……”
衿壞心地含住我胸前的櫻桃用力一吸,一股酥麻的電流傳來,我幾乎受不了這樣猛烈地刺激整個人彈起來,面色緋紅,喘著氣輕喚:“衿……衿……”
久末經雨露的身體稍顯生澀,衿耐心而緩慢地開拓著。
紅燭一滴滴的流下歡喜的淚,燈花連爆,簾幕低垂,這個夜晚曖而美好。
第二天早晨
我睡得正沉,蒙朧中卻聽到有低沉而柔美的聲音在低喚:“小懶蟲,起床了!”
我揮手:“別煩我!”
接著有吃吃的笑聲傳來,有人拿頭發輕輕的騷著我的面,微癢而溫柔。
我翻身,用被子包著自己含糊不清地說:“困,要睡覺……”
“好吧,我還有事處理,你先睡著,我讓人燉了燕窩給你熱著!”有聲音說完便輕手輕腳的離去。
我滿意的翻了個身,躺下來繼續睡,真的好困啊,似乎從來沒有睡這麼香甜過,就連做得夢裡都是甜蜜的事!
“娘娘還沒起床?”
“是,皇上!”
我閉上眼睛聽著那沉穩厚實的腳步聲慢慢的接近,要嚇他一跳。
衿上前,坐在榻邊不語,只是脈脈地凝視著我的睡顏。
我有點裝不下去了,剛要睜眼,忽然肩上一涼。
衿這壞蛋,竟然侵略我的裸肩!
有微微的疼楚混合著酥麻傳來,我睜開眼,趁他不備一口咬到他的脖子上。
“原來你是裝的!”衿壓在我身上笑罵道。
我滾來滾去的亂動著,不讓他得逞。
最終力氣不抵衿,被他抓住,捏著我的臉道:“看你還往哪兒跑?”
絲質的錦被滑落,有明媚的晨光透窗而入,給如雪的肌膚踱上明黃的淡金色光芒。
我張開明眸,笑得一池春水瀲灩:“我哪兒不去,只在你懷裡。”
衿喉結滾動,一臉急相。
我歪著腦袋壞笑,在衿被笑得有些發毛的時候,我的手慢慢探入衿的衣襟,順著鎖骨往下延伸,覆蓋在胸前突起上畫圈,而右腿卻頂在衿的兩/腿之間磨蹭。
在這樣的景色、這樣的目光和這樣的動作之下,衿的下/身有了充血的勢頭。
我慢慢俯下身,舌尖配合著牙齒在脖子上肆虐。
衿欲火又被挑起,正要將我拉到身下的時候,我的動作突然就停了。衿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聽到我在耳邊含含糊糊地說:“困了,不玩了。”
說罷,我一個翻身,卷了被子又睡過去了。
衿愣愣地盯著床頂好半天,才慘叫一聲:“你這個妖孽!”
我偷偷地笑,被子卷得更緊了。
衿當然不甘心,一個猛虎撲食壓上我。兩個人又糾纏起來,咬或啃,都有著野獸派的傾向,只是如此一番打鬧下來,剛才被挑起的欲火也慢慢熄滅了。
兩個人玩得累了,就倒在床上喘息。我翻身抱上衿,整個人像貓一樣蜷縮在衿懷裡,閉著眼睛似乎又睡過去了。
“婉兒,你當年竟如此狠心要離開我,害得我這五年茶飯不思,都快成枯木槁灰了!”衿把玩著我的頭發又愛又恨地問道。
我微微抬眼,歎息道:“人言可畏,眾口爍金,你是一國之君,一言一行無不在百姓的眼皮下,我不想你為了我和整個天下為敵!”
衿答得令人心疼:“可是,若沒有你,我得到整個天下又有何用?”
淚水不自期的而至,我們都為雙方著想,反而步步成錯,五年歲月成蹉跎!
我咬唇,淚眼迷蒙的瞧著衿,緊緊的抱著他喃喃地說:“我們,能永遠在一起嗎?”
衿傲然地答道:“這天下沒有人能阻止我的決定!瀚兒已經長大,等我一回宮就傳位給他,我們兩人躲起來過安靜的生活,好不好?”
我幸福的笑,忽然想起那四個秀女,遲疑地問道:“那四個秀女……”
衿歪著頭道:“還在宮裡呢!”
我嘟起嘴,一臉醋意地說:“原來外面的傳言都是假的!”
衿寵溺的微笑:“你吃醋了?”
我把頭歪在一邊,默默不語。
“騙你的,她們在你走後就被我送回家了,我的妻,唯有你!”衿深情的吻上我的額。
我閉眼,內心如波濤澎湃:“衿,紅塵若沒有你,我該多寂寥!”
衿用力,幾乎把我擠進他的身體:“寧負天下不負卿!婉兒,我們以後的日子還長,我們要活一百歲,白頭到老,好不好?”
我哽咽著點頭,這一次,我決不會再放手!
那怕,是與全天下為敵!
過了幾日,衿便帶著我起駕回宮,一路上兩人互敘了別後生活。
衿自我走後便送走了四名秀女,整日不苟言笑,一心撲在朝政上,暗中卻一刻也沒有停止尋我。
朝堂上的大臣們終於被他的執著感動,漸漸的再也沒有人提立妃之事,一心一意的忠於衿。
天長日久,不忍心看衿如此傷心,反而萌生了替他尋我的念頭。
瀚兒日益長大,處理朝政其才智不在衿之下,衿終於決定把朝政交給他,自己親自出馬,尋遍大江南北也要把我尋到。
因他聽到白娘子和許仙因有緣在斷橋上相會,便來西湖緬懷這對有情人,不料上天真不負他的苦心,竟在此地遇到了我。
他奇怪地問我躲在哪裡,為何一直沒有尋到我?
若讓他知道裴然的存生,勢必有一場禍端。我微笑不語,只是戴了面具,化妝術高明,所以才尋不到我。
近鄉情更怯。當馬車緩緩的駛向祁都的時候,我意外的有些緊張。
衿一直握著我的手,安定而有力:“有我在。”
我微微一笑,忽然聽到前面有細細的樂聲響起,越走樂聲越大,喜樂詳和的樂聲讓人聽了愉悅,我打開轎簾,眼前驀地出現一隊長長的樂隊,穿著紅色的吉服,拿著各種樂器在吹打。
“這是怎麼回事?”我一臉疑惑。
衿下車,將手伸向我,眉眼含笑道:“自然是迎接我的妻!”
我微微的眩暈,慢慢的下車,剛一露面,忽然聽到咚咚的鼓聲響起,一隊舞獅隊正歡騰跳躍,百姓夾道歡迎,一幅明黃的鳳攆在細樂聲中抬出,宮女太監林立,齊聲呼道:“娘娘!”
我搖頭:“你又何必這麼鋪張?”
衿笑:“這是我欠你的!”
無奈,我只得坐上鳳攆,鳳光無限的重回皇宮。
瀚兒一身玄黑赤金繡飛龍的緊身衣服,眉目清潤,少年英姿,立在皇宮門口迎接。
這挺拔的身影,已隱隱有君主之風,果然長大了!
“娘親!”瀚兒上前拜倒,我抱著他痛哭。
衿上前挽著我兩人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回龍傲殿,萬民歡慶,禮花齊放,剎那芳華。
相聚之後,衿便漸漸把朝政交於瀚兒,自己偷懶和我窩在一起玩樂。
我取笑道:“哪有你這樣的父親,把事情都推給兒子,自己卻在這裡玩樂。”
衿笑得狐狸:“我替他打下這江山,至於怎麼治江山就不是我的事了!”
我一邊采菊一邊搖頭,真是越來越活回去了,從前,他何曾笑過?
衿上前,幫我采菊道:“明兒就是重九了,咱們到寒山寺望遠求福吧。”
我微微點頭,將新鮮的菊花浸入清酒中,又將曬干的花瓣放入香袋裡,慢慢地制著一個香袋兒,衿撒嬌道:“娘子,賞了我吧!”
我點他的額:“多大的人了?這是給瀚兒的!”
衿氣哼哼地說:“早知道你這麼疼他,當初就該不讓他活下來!”
我驚呆,這人真是匪夷所思,竟吃起親生兒子的醋來!
無奈,以後做什麼都要兩份!
重九這一日,系了五色彩線,灑了清水,我和衿並沒有叫人跟著,而是獨自步行到寒山寺。
兩個爬到山頂時,唯見楓林如火,野菊似金,好一副秋景美圖。
衿擁著我道:“並肩與你看這江山如畫,我已經想了很久了!”
我微笑,輕輕地說道:“以後我都會陪你!”
賞了一會景,來到寒山寺中求福,我和衿如虔誠的信徒跪在佛前默默的許願。
兩人走後寺後相視一笑,我道:“你許的什麼願?”
衿深情的凝視著我:“我希望下一世你仍為我妻,讓我來保護你,給你這世上最好的一切!”
心裡有甜絲絲的情意在暈開,我嘴角含笑,幸福地看著他道:“我亦是!”
返回的路上,忽聞有人高呼算褂之聲:“君子下馬問前程,淑女下轎問姻緣,不靈不妙不收錢!”
我和衿微微一笑,不知這荒山之處為何有一老道算褂,打算不理,自顧自回去。
不料那道人卻攔住了我們的去路:“老爺,夫人,算一褂吧!”
衿掏出一錠銀子放在他手中,老道搖頭不接:“老道與兩位有緣,免費奉送一褂。”
這老道真有意思,我動了心思道:“好,就算一褂!”
“夫人想算什麼?”
“姻緣!”
老道細觀了片刻,忽然長歎道:“情深不壽,過猶不及,兩位雖伉麗情深,但有折壽之相!”
衿臉色一凜,必是想起了太醫所言我折壽十年的事,冷淡地說:“不必算了!”
道士一邊歎息一邊喝著歌向前走去,我不在意的笑道:“這些騙人的東西,我是從來不信的!”
衿只是緊緊的握著我的,似乎怕一松手我便會消失一般。
老道的話我並末放在心上,衿卻似受了他的影響一般,幾乎要寸步不離的陪著我了。
然而像在印證老道的話不對一般,兩人甜蜜相守,並末發生過任何事,甚至連生病都沒有過。
當春天來臨的時候,衿終於放下心來。
一院桃花開得放肆,明媚得照人眼。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衿輕身躍上桃樹,伸手摘了最盛的一枝拋給我,笑得可愛如孩童:“接著。”
花枝帶著芬芳落入手中,我嘴角彎起:“好漂亮的花兒!”
衿帶著一身花得跳下來道:“以桃為媒,定情三生!”
三生?
我笑道:“聽說人死都會喝孟婆湯,喝了之後便誰也不記得誰了,下一世我們怎麼能記得彼此?”
衿言語中有霸氣渾然:“我們不喝那湯,誰又能奈我何/”
我的衿啊,總是這樣驕傲,讓人情不自禁的追隨他的意志!
四月,天氣晴好,我拉著絲線,衿拿著風箏在山坡上急跑。
那只大雁風箏搖搖晃晃的飛起,清軟的風拂在面上,讓人的心也跟著輕快起來,從末想到有一日,會和他一起放風箏,過平常人的生活。
這種生活真好,太幸福,太快了,讓我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常常會想會不會一覺醒來所有的一切都會消失?
好在上天垂憐,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五年!
五是我的劫,很久以後我方知道!
先是我舊疾隱發,衿百般尋醫,均不能醫治,暴跳如雷,幾欲殺人。
萬般無奈下,忽然有人自請來宮醫我的病,當那人來到時,我才發現竟是裴然!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直到衿皺眉咳嗽方回過神。
依舊是輕柔的針炙,溫和的湯藥,卻能一點一滴的把我從死亡線上拉回。
醫治半月後我,我好的差不多,衿重賞裴然,命他傳此藥的配方和金針過穴之法。
裴然卻在皇宮回府途中遇刺,離奇暴死!
我聽到消息後閉上眼長歎,衿是那麼驕傲的人,怎會容許旁人對他的女人有別的心思?
裴然,對不起!
我的身體一直時好時壞,病懨懨的拖著,衿半分都不讓我勞累,真正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因為生病時間久了,顏色如雪一般白,秋日的曖陽正好,我歪在美人榻上曬太陽,看天邊的流雲卷舒。
瀚兒治理國家十分出色,又有衿扶持,漸漸成熟穩重起來,每日過來請安問候,一點也不顧忌自己的帝王身份。
一直到最後,我最終也是個貴妃,並沒有接受皇後的稱號,我卻毫不介意,唯有衿耿耿於懷。直到他成為太上皇,方不提此事。
拖著身子過了幾年,我好端端的無事,一向強壯的衿卻猝然病倒,並且在幾日內病情迅速加重。
我和瀚兒大駭,不分日夜的守在衿身邊,太醫看後均搖搖頭,小聲的告訴我,衿是積勞過度,身體已經被掏,這病來得沉重,只怕是難以醫好。
我和瀚兒心如刀割,卻要裝得如沒事人一般勸慰衿。
“你身體不好,這些端茶倒水的事交給下人去做就好!”衿從床上起身關切地說道。
我心中一痛,我只怕以後再也沒機會為你端茶倒水了!
我以為自己會先死,卻不料事世無常,竟是你先病倒了!
“她們哪知道你的喜好,你別操心了,你現在最主要的是多休息。這會兒天還涼,穿這麼少坐在這裡,小心病得更重了。”我說著硬將衿按回床上,將錦被給他蓋好。
衿哭笑不得,只得躺下去,看我在一邊忙,撒嬌地說:“我不要,一直睡覺人都睡懶了。”
“乖啦,好好休息。”我哄小孩一樣哄著他,頓了頓又說,“我坐這兒陪你。”
衿得寸進尺:“你和我一起睡。”
衿說著雙手抱上我的腰將他拉到了自己懷裡。
“傻瓜衿!”
我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調整了自己的姿勢不讓自己壓到他。衿心滿意足地笑了,將我摟緊,乖乖閉上眼睛睡過去。
我就這麼靜靜側躺在衿身邊,目光流連在這張深愛的面容上,忍不住抬手撫上。如果時光能停在這一刻就好了,永遠這麼看著愛人,沒有家庭,沒有國家,世界只剩下一個他……
看他睡熟後,小心地拉開衿抱住自己的手,為他蓋好被子,又在他唇上輕點一吻,我這才戀戀不捨地走了,走到門口還不忘回頭看一眼,確定衿沒有把被子踢掉下午的時候我聽來喜說衿睡熟了便沒有去打擾,誰知到了晚上太醫院卻傳來消息,衿突然發起了高燒,吃了藥也不見好……
房間裡彌漫著苦澀的藥味,整個內室竟是一片昏暗沉重。又見床幔垂落,只能看見一個朦朧的人影。一聲聲壓抑地咳嗽聲悶悶傳來,在房間裡產生空洞的回響。
“衿!”
我驚慌失措之下也顧不得還有旁人在場,一個箭步沖到床前,撩開床簾,只見沉重錦被之下,衿俊美的面容被灰敗的病氣籠罩,眉宇微皺,雙頰塌陷,雙唇早已干涸得失去了光彩,連頭發也在幾天之內全白了。
“衿……我不准你死!”
我心痛欲碎,曾經那樣光彩奪目的人怎麼可以病得如此憔悴。
衿伸手拭去我眼角的淚光,笑道:“哎,我的婉兒,我要和你長相廝守的,我要和你生同衾死同槨的,我怎麼會這麼快就走了?不許你咒我。”
我緊緊握住衿的手,慌亂道:“我不咒你,我不咒你!我們要在一起很久很久的,要一直到我都變成老太婆了才准一起入墓……我不准你就這麼丟下我一個人……”
衿歎息道:“傻瓜,你還有瀚兒呢……”
我將頭埋在衿頸間連連搖頭:“我不要了,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傻瓜……!”
我抱著衿,無聲地落淚。
兩個一直相擁到半夜,衿怕病氣過給我,堅持要我回自己的宮中就寢。
睡到半夜,忽然夢到衿微笑著來到夢中:“婉兒,我要去了,你要為我好好保重自己!”
他的影子越飄越遠,最後淡成一個透明的影兒,漸漸消失,我怎麼抓也抓不到。
“衿!”我大叫一聲,從夢中驚醒,心突突地跳著。
“快,更衣,我要見太上皇。”我焦急地喊著,顧不得穿好衣衫,跌跌撞撞地向衿的寢宮沖去。
那些太監宮女被我嚇了一跳,從睡夢中驚醒:“娘娘,娘娘……”
我沖進內室,一路上絆到許多東西,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衿安靜地躺著,一步之遙,猶如天涯,我竟不敢上前。
最終鼓起勇氣上前一步,握住他垂在外面的手,冰冷!
冷得刺骨!!!
我的眼淚迅速的掉下來,顫抖著去試他的鼻息。
沒有呼吸!!!
衿他,真的去了,原來不是做夢!
來喜一聲尖利的哭腔劃破夜空:“太上皇駕崩了!”
我看著衿熟悉的面容,失去了言語的功能,我只覺得心口很疼,血從嘴角溢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娘!”瀚兒趕來接住我驚呼著。
昏迷中,我身處在漫漫的黑暗之中,正在惶恐之時,突然看到有一道光門在不遠處,我下意識地往那裡走去,但一個聲音突然叫住了我:
“婉兒。”
我看去,衿站在門前不遠處,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