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灰的,地是灰的,天地染成了一色,融在一起,一如沉甸甸的悲哀。
「你不會的!」瀟瀟握緊我的手,一臉自信的微笑:「你不像是那麼沒擔當的人!」
「那得看面對的是什麼人!」我恨恨地咬嘴唇,「那個該擔當的人到現在還沒出現,卻讓我們兩個原本不該擔當的人在這裡擔當著,算是怎麼回事?為了那堆扶不上牆的爛泥,讓我們成為眾矢之的,不值得!」
「誰說不值得?」眾人讓開,台下,不遠處一個明黃色的身影,明眸皓齒,懷中抱著用紅布包裹的……屍體。
雁無痕,他終於出現了,而且,看上去精神不錯。衣服也很乾淨,包括雁無儔身上的衣服,全都改成了紅布。
三步並作兩步,他上了台:「朕剛剛去尋找壽王爺摔碎的屍首了,並請最好的仵作將他的屍身縫合,所以來晚了,本次喪禮,全權由瀟瀟和鳳嬌嬌兩位姑娘主持,各位大臣,可有異議?」
他的眼,凌烈地掃過在場的每一位大臣,剛剛嚷著吵著要見他的那個幾個人頓時抖得跟篩糠一樣,止都止不住。
「啊,對了,褚大人,剛剛朕大老遠聽說你要請秦王來主持這次喪禮是嗎?」雁無痕瞇起鳳眼,眼光過處,那位所謂的褚大人普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太醫趕緊跑過去,一掐他人中,道:「皇上,褚大人暈過去了!」
「或者,帶他去見見他的秦王殿下,他就會清醒了!」雁無痕臉上一層暴戾之氣全露,不似之前一般隱藏,「傳旨,禮部侍郎褚永蕪,對舊主感恩,特賜常住思秦宮照顧秦王殿下終身!」
聖旨一傳完,台下的大臣們將眼睛瞪得大大的,此時此刻,就算在他們腦後勺打上倆棍子,恐怕也是不敢暈了。
雁無痕將手中紅布包裹的屍體放入棺木中,眼中,那一抹哀傷,能撼動天地,卻叫不醒無儔逝去的靈魂。
我寧願,相信他在另一個國度,過得很快樂。
「二哥的葬禮,三哥不來似乎說不過去,是吧?」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我和瀟瀟說話。
「無痕……」看得出來瀟瀟想要阻止。
「來人,去思秦宮將秦王和馮皇后帶來,自家兄弟的喪禮,如何能缺席?」台下,站在最前面一排的皇親貴胄開始有人變了臉色。
無儔的葬禮,他們沒有太過在意,都以為不過是個普通的王爺,還是個不受寵的王爺,沒想到,無痕和他的感情如此之好。
那些隨便派個代表來參加喪禮的人,開始替他們的主子後悔了。親自來的,有些得意自己押對了寶。
大臣們大概都覺得雁無痕溫文爾雅的性子,是不會發火的,誰知道,他只是隱藏得好,此刻爆發出來,殺傷力無比強大。
「秦王到,馮皇后到——」出去押人的太監在外面唱諾。
他們雖然在雁無痕登基那一日被押走,可是他們的銜位並沒有被褫奪,因此任然維持著之前的稱呼。
雁無痕的臉色都沒有變一下,看著一臉不甘不願,且蓬頭散髮的秦王母子兩個朝著靈堂走來。
「人到齊了,開始吧!」他對我們下指令,完全不理會秦王眼中的恨意熊熊燃燒,彷彿要將他吞噬。
「眾大臣,行禮!」蘇公公扯著嗓子叫,「一鞠躬!」
「慢!」雁無痕忽然拿手一攔,「都行跪拜禮!」
呃——
我和瀟瀟面面相覷,蘇公公更是有些為難,「皇上,這不合規矩!」
「規矩也是人定的,朕現在就要改改這規矩,跪!」雁無痕轉身,面對著無痕的棺木,一撩衣擺前簾,「噗通」一聲帶頭跪了下去。
「皇上!」
「皇上!」
驚呼聲四起,皇上都跪了,他們還能不跪嗎?
我愣在當場,瀟瀟趕緊一拉我,讓我一起跪下。全場,只站著兩個人——秦王雁無稜和馮皇后。
「還有兩個,難道不是人嗎,所有的人都跪下了,唯獨他們不跪?」雁無痕頭也沒回,就知道身後直挺挺站著兩個人。
「雁無痕,你休想讓我給你們兄弟下跪,你們兩個算什麼東西,謀朝篡位的亂臣賊子而已,人人得而誅之!」
「來人那,不管用什麼辦法,讓他跪下!」雁無痕還是沒有回頭,只是話語中的冷酷早已不似之前惺惺作態的溫玉般的樣子。
侍衛們和太監一起聯手,無法讓雁無稜雙腿一起跪下,踢了左腿,就立起右腿,踢了右腿,就立起左腿。
「皇上……」大家都有些為難。
雁無痕卻依然一副八風不動的樣子,舉起左手,伸出三個手指,以最平淡的語氣說道:「朕數到三,若是秦王還不肯跪下,就殺了他的母后!一……」
毫無預警的,甚至完全不給雁無稜任何思考的機會,數數開始。
「二!」
「稜兒,不要跪!」看不出來,這個時候,馮皇后倒是有些骨氣。
「雁無痕,你這個魔鬼!」雁無稜罵一句,終是腿一軟,跪在了青石地板上。
「母后,你要是再不跪,可就看不到你的寶貝兒子了!」雁無痕的話像極了閒話家常。
馮皇后怎麼也是皇后,所以宮裡的皇子公主都會尊稱一聲「母后」,只是雁無痕這聲「母后」卻是叫得如此諷刺。
馮皇后慘白了臉,最後還是不情不願地跪下了。
「二哥,以前欺負過你的人,現在弟弟全部讓他們跪在你面前懺悔了,二哥,你可高興?」雁無痕喃喃自語。
我的心裡,忽然堵得慌。
一直以來,我以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悲慘的人。從小被父母遺棄,小時候被最好的朋友欺騙,長大了,隨時有可能被人送去暖床。
原來,不是的,原來,有人比我更慘。
我很難想像他們兄弟兩個是怎麼活下來的,母后早逝,宮裡就沒了給他們撐腰的人。我想起雁無痕在無痕宮拿著那把木劍時曾經說過:「我之所以那麼狠命地練功夫,就是想要保護他!」
是怎麼樣的遭遇,讓他在那麼小的時候,就立志要保護他的哥哥?
兩個孩子,是怎樣在這人心險惡的皇宮裡長大成人的?
「嬌嬌,快,出殯了!」瀟瀟的話將我拉回現實。
我剛剛,錯過了什麼?
回頭看看,雁無痕一臉平和,一絲情緒都沒有掛在臉上,只叫:「等一下……」
眾人正有些不解,雁無痕忽然慢慢走下去,走到一個鬍子花白的老大臣面前,陰氣森森地笑道:「肖大人,十五年前的臘月初八,過得可舒服,可愜意?」
那位為叫做「肖大人」的人頓時臉色大變,手腳開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