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不知因何而起,將凌清洛額前的亂髮吹散,圍觀的人群中,詫異地望見,在那張骯髒醜陋的臉上,隱著一雙純如清潭的眼眸,眸中時而流光溢彩,時而黯淡無神。
忽然,人群的身後傳來一陣陣鑼鼓之聲,喧天動地,卻透著哀婉悲慟。
「怎麼回事?」吳弘文拉住身旁的衙役問道。
衙役往前瞅了一眼,據實道,「回大人,今日是城南李府大少爺出殯之日,想必是我們擋住了為李大少爺送葬的隊伍。」
聽說,這個李大少爺今年才二十二歲,怎麼好端端的,一夜之間就死了。
「李家大少爺,李茂生?」吳弘文恍然記起,前兩日是有李府的人前來府衙,請他出席李家大少爺的葬禮。
怎麼這麼巧?藍國舅遇刺,李茂生猝死,隨後,趙慕恆接管了尋香閣的生意,而李老爺竟然不聞不問,就這樣將尋香閣拱手讓予趙府。
「羽夫人,您看。」吳弘文指著不遠處,那一群穿著白衣麻布的送葬之人,「死者為大,我們是否稍後再行刑。」
朱羽婷還未應答,就見送葬隊伍中的一輛馬車駛來。
白布掩蓋的馬車,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停在凌清洛的面前,車簾掀開,趙慕恆探出頭,喊道,「三姐夫。」
「噢,原來是慕恆啊。」吳弘文恍然道,「李大少爺英年早逝,本官也深表哀痛,奈何公務在身,無法相送,有勞慕恆代本官送李家大少爺一程。」
「二姐夫,你做什麼!」趙慕恆迷惑地看到沈含植跳下了馬車,朝著一個醜陋女子而去。
這個女子,披頭散髮,囚衣凌亂,渾身骯髒,再一看,趙慕恆怔住了,是她,凌清洛。他至今也不敢相信,昔日皎皎鸞鳳之姿的她,怎麼一夜之間,會成了面目醜陋之女。
趙慕恆惋惜地跳下車,走了過去。
趙慕恆與李茂生相交多年,本以為,這個李大少爺處處風流,甚愛沾花惹草,卻不知,李茂生最後會為了一個女子,不惜生死。
「表兄,你終於來了。」凌清洛黯淡的眼眸,一瞬之間,神采飛揚。
她一直相信,表兄是不會扔下她不管的。
即使壓在身上的鐵鏈,重如千斤,但她看到他,欣喜若狂,忘了疼痛,忘了塵世。
表兄?趙慕恆不可思議地望著凌清洛,清洛的表兄,不該是李茂生嗎,怎麼會是他的二姐夫。
沈含植疾步而行,眸中映著她染血的囚衣,憔悴地容顏,他的心,在破碎,在撕裂,在滴血——,他才離開一會兒,她就被折磨得,讓他不忍相看。
「清洛!」這一刻,他不顧眾人的眼光,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什麼綱常,什麼禮法,他都不想了。
凌清洛貪婪地呼吸著沈含植身上發出的淡淡藥草香,滿足道,「表兄,你終於來了,你來接清洛回家了嗎?」
沈含植苦笑地摸著她的臉頰,心中悲痛:清洛,你看到了嗎,那躺在棺木中的,就是你的表兄。他來了,你看到了嗎?
冥紙漫天飄散,旋於半空,透過茫茫人海,李大少爺靜靜地躺在棺木之中,媚眼緊閉,嘴角噙笑,音容笑貌彷如昔。靈柩旁,傳來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泣,那份哭泣聲中,惟獨少了一個,李茂生此生最摯愛的女子。
這個女子,臉上沒有悲容,只有癡傻的笑顏。
恍然間,在遙遙蒼穹中,響著李茂生的心中所願,『清洛表妹,我願以我的一生,來換你一世笑靨,可否?』
錯過一生,猛然回首,原來,緣分早已注定,只是當時的他與她,不曾明白!等到明白了,也就錯過了!
秋風緊,寒聲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