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裡,馬蹄聲繚亂,沈含植和趙慕恆兩人在前策馬狂奔,在他們的身後,季安和墨香緊緊地跟隨。
來至江岸,他們恰好瞧見數名侍衛押著一名女子從船上走下來,而此時,久候在江岸上的十幾名蘇城衙役,將鎖鏈套在了女子身上。
沈含植和趙慕恆飛身下馬,走上前去。
凌清洛抬起空洞的眼眸,無悲無喜;她本該開心的,因為他終於來了,可為何,此刻的她,竟會在心中翻湧出痛楚,那是一種心灰意冷的悲愴。
前路淒迷,是生是死,早已隨它去。
趙慕恆一身錦衣,面如冠玉,儒雅的風姿一如初見,他依舊沒變,依舊是那個令無數閨中女子芳心暗許的江南第一公子。
可是,她變了,她不再是昔日平庸無能的李府表小姐,不再是擁有絕美容顏的翰林小姐,如今的她,只是一個面目猙獰的醜陋女子。
凌清洛嘴角自嘲的浮起一抹苦笑:趙慕恆,你即已放棄,又何來相尋?低下頭,三千青絲遮住了她黯淡的眼眸。
沈含植和趙慕恆等人朝著那名女子的身影,疾步而去,直覺告訴他們,那個女子應該是凌清洛。
等他們走近,終於看清:這名女子披頭散髮,凌亂的青絲遮住了她的臉龐,一身純白的孝服之上,竟染滿了紅艷的血跡。
夜風襲來,吹起了女子額前的髮絲,趙慕恆和沈含植兩人看到這名女子的容貌,皆驚愕地呆立當場,不能言語。
這名女子的臉上,血肉模糊,縱使臉上的鮮血已乾,但依舊難以辨別,女子抬起頭,望著他們,一言不發。
「醜八怪,還不快走!」押送她的衙役不耐煩地催促道。
凌清洛被身後的衙役用力一推,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容顏毀後,這些人看見她,眼中皆是無法遮掩的鄙晲和唾棄。
當她仙姿佚貌之時,這些男子趨之如騖,待她呵護備至,而今,她的美貌已不再,他們就會咒罵她醜婦,妖物。呵呵——,凌清洛在心中冷笑。
絕強地從地上爬起,凌清洛再沒有看趙慕恆一眼,想必他已認不出此刻的她了吧。
『趙慕恆,若有一日,我的美貌已逝,你還能認得我嗎?』腦海中,凌清洛想起昔日之言,想不到,她的不安和憂慮,終於成了現實。
「姑娘,你沒事吧。」沈含植彎身扶起她。
身上的鎖鏈壓著她喘不動氣,但凌清洛只是緊咬貝齒,一聲不吭。
「清洛!」忽然,沈含植不可置信地驚呼,是清洛,是那個令人憂思難忘的凌清洛。
清洛,怎麼可能?趙慕恆轉過頭,疑惑地盯著眼前奇醜無比的女子,「你是清洛?清洛,你的臉?」
他開口的第一句,竟是關心她的臉!
「公子,您認錯人了!」凌清洛輕展笑顏,她知道,這一笑,她的臉上必定更加醜得恐怖,可是,她就是想笑。
心中最後的一絲幻想破滅,她終於幡然醒悟,他認得的只是她絢麗般的容顏,他關心的,也只是她傾城般的容貌。
此情錯堪,空帶愁歸!嘴角的苦澀,慢慢地氤氳而開,所以她說,『公子,您認錯人了。』
既然挽留不得,那就只有相忘!
他認錯了人,而她,也認錯了。
一場錯誤的開始,就注定了一場錯誤的結局。
「快走啊!」一旁的衙役又一次催道。
「清影何飄渺,隱落深庭,踏碎花魂,冰心依舊否?」耳畔,傳來沈含植清潤的聲音,「清洛,你要勇敢地活下去。」
沈含植負手而立,緊握成拳狀的雙手藏於背後,靜靜地凝望著凌清洛,眸中痛苦:清洛,我會不惜一切得將你救出,但請你,一定要勇敢地活下去。
凌清洛腳下一怔,她記得,當她恢復原貌之時,沈含植就曾一眼將她認出,當時他說,『清影何飄渺,隱落深庭,踏碎花魂,冰心依舊否?』;他還說,『因為你很特別,即使如今換了容顏,你身上獨有的懦弱、才華、淡薄、執迷——這般複雜錯亂的氣韻,依舊未變!』。
再一次回頭,凌清洛看到沈含植一襲白衣,軒昂立於江岸,淡淡的月華灑在他的衣上,竟泛著淺淺流動的琉璃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