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香閣夜夜笙歌,紙醉金迷,凌清洛不止一次地問過李茂生,為何不讓這些無辜女子,自行離去。然每次,李茂生皆玩笑道,「自古紅顏薄命,更何況青樓女子,有道是,一入青樓百年身,從良依稀向夢中。」
只一句『一入青樓百年身』,就把凌清洛說得啞口無言,別看表兄平日裡自詡風流,但對尋香閣中女子,向來舉止有度。煙花女子,出了青樓之地,還有何處可以容身,即使有人收留,多半也是別有居心,詛咒怒罵,蜚短流長,哪一種不是逼得她們走投無路。
自此後,凌清洛再也不相問,孰對孰錯,且看她們各自造化。
尋香閣的秦媽媽,待她和綠珠二人極為恭敬,縱使她仍是一襲青衫,但憑秦媽媽在青樓混跡多年,怎會瞧不出她女扮男裝。閒暇時,秦媽媽會為她和綠珠講解在青樓之地的生存之法,大小之事,無論鉅細,一一而道。
趙慕恆是尋香閣的常客,每當夜幕降臨,趙大公子必定前來,聽秦媽媽說,趙慕恆是海棠姑娘的入幕之賓。這樣的話,聽多了,她也就麻木了。
七彩琉璃燈,照著尋香閣富麗堂皇,如墜仙境,夜風起,吹動尋香閣內數盞琉璃燈,隨風飄搖,燈內燭火搖曳,隱晦不明。
在海棠姑娘的香閨內,凌清洛立於窗前,青衫隱秀容,紙扇遮玉魂。
「海棠姐姐,清洛不請自來,望你多加海涵。」雙手抱拳,猶如一翩翩佳公子,溫文爾雅。
海棠眉眼帶笑,「李大少爺家的清洛表妹,海棠平日裡就是想請都請不來,呵呵——,凌小姐,請上坐。」
李茂生口中的清洛表妹,果然非同一般,皎皎鸞鳳姿,淡雅出凡塵,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舉手投足間,就是一股傲視萬物的磅礡之氣。
「凌小姐,請喝茶。」海棠親自倒了一杯水,遞給凌清洛。
傳聞李府有一位姿色平平、蠢笨如豬的表小姐,曾嫁入趙府,三月後,就被趙家一紙休離,莫非是她?不可能,即使傳言有誤、不能全信,但也不該相差的太過離譜,眼前的凌清洛,怎麼會是那個平庸無能的李府表小姐。
不過,李大少爺風流多情,對所有的女子皆呵護備至,突然多個清洛表妹,也不足為奇。
凌清洛將折扇放下,端起茶,慢慢地啜飲,柳眉一挑,星眸流轉,一旁的綠珠立即會意,開口道,「海棠姑娘,綠珠冒昧地問您一句,為何您獻舞時,總是一襲白衣?」
白衣飄然,於舞姿上更添,出塵之色,凌清洛觀察細微,哪怕只是服飾著裝,她都不會輕易放過。謀劃多日,從接近元瑞大哥開始,她一步步地掌握著所要的情報,上至按察使大人,下至平民百姓,就連醉天下的小廝,她偶然相救的那名乞丐,也是她派到表兄身邊,只要藍國舅一踏入蘇城,她就會立馬得知。
海棠聽後,笑容立斂,眸中忽閃而過的哀傷,逝如流星,許久,她才緩緩開口,苦澀道,「因為,他喜歡!」
凌清洛心中疑竇漸生,他喜歡?哪個他,不是趙慕恆嗎?放下杯盞,凌清洛假意呵斥道,「綠珠,還不向海棠姑娘賠禮。」
「海棠姑娘,綠珠冒犯了。」面紗之下,綠珠滿含歉意,可能是,同是天涯淪落人。
海棠虛扶道,「不知者不為過,更何況,綠珠奉凌小姐之命行事,何罪之有。」
好個冰雪聰慧的花魁海棠,凌清洛暗驚,不敢直視海棠的雙眸,海棠朱唇輕啟,娓娓道來,「凌小姐若想聽,海棠自當直言不諱。煙花女子,世人多謗,現有凌小姐這般大家千金、名門之女,能平心靜氣的傾聽海棠訴苦,海棠感激尚嫌不夠,何來它意。」
海棠一席話,綿裡藏針,凌清洛自歎不如,羞愧道,「清洛知錯,望海棠姐姐原諒。」
身後的綠珠,神色複雜:程大人所言極是,她家小姐涉世未深,又心慈手軟,如此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趙公子,您來了!」房門外,是秦媽媽討好地聲音,亦是說給凌清洛聽。
凌清洛面上一慌,杯盞傾倒,茶水浸桌,「海棠姐姐,清洛先告辭了。」本以為,今日趙慕恆有事耽擱,不會過來,誰料到,這個趙大公子,好色無度,家中已有一妻二妾,還偏要出入青樓。凌清洛心中惱怒,恨不得將趙慕恆綁起來,狠狠鞭笞,以消她心頭之火。
「恕海棠不遠送。」海棠巧笑嫣然,凌清洛,空有滿腹之才,也不過如此,一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小姐,怎比得過,她這幾年來的歷盡滄桑。
秦媽媽高喊的一聲『趙公子』,就嚇得凌清洛猶如驚弓之鳥,她並不怕他,而是不敢見他,說來好笑,該退避三舍的是他,她行得正,又何須躲他。
追根究底,也該怨她,若非當日在他的面前,將絕情的話說得毫無回轉之地,也不會弄得她,如今進退不得、左右不是。賭氣之言,三番五次地被她提及,即使遠非真相,也成了真相,現在,人家趙大公子已經認定她凌清洛,是個愛慕虛榮、不知廉恥的女子。
若讓他再看到,她於此處現身,只怕她水性楊花、勾引男子的罪名從此要坐實,到那時,縱有千般苦衷、萬般難言之隱,她也百口莫辯。
凌清洛慌亂地逃離海棠房中,一路尾隨她而來的綠珠,不禁搖頭歎息,「小姐,您終歸放不下。」
「趙公子,您這邊請。」樓階處,傳來秦媽媽熱情地招呼聲,「我們海棠啊,已經久候您多時,您要再不來,我們海棠今晚,就只能獨守空房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