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很冷，漫天層層疊疊的烏雲遮住了那輪明亮的皎月，只有一圈灰白的蒙光，暈開整片濃墨般的蒼穹。
朦朧的月，朦朧的光，陰冷的嚴冬，也同樣給駱馨凝帶來了慌張。
吃過晚飯之後，她就借口累了，一個人回到了房間。卻並沒有上床睡覺，只是抱著一隻玩具熊，下巴枕在它毛茸茸的身體上，望著那靜靜躺在櫃子上的手機。
她不知道該怎麼打這個電話，然，阮欣萍好像怕她會後悔似的，她臨回房前，她又叮囑了她一遍，還讓難得回家吃一次飯的司厲南明天一同前往。
現在的她已經騎虎難下，可是她該怎麼向卓啟正開口呢？那天他父親那麼激烈地反對，會同意出來吃飯嗎？
再說，阮欣萍是她最尊重的長輩。她自己可以忍受來自於他們異樣的眼光，但是，她不能讓阮欣萍感受到那份輕蔑。
她該怎麼辦？怎麼辦？
小巧的手機彷彿要被她盯得燒出一個洞來，她還是做不了決定。因為，她知道自己一旦提出了這樣的要求，最最為難的會是卓啟正。
她不能將自己身上的包袱丟給他，讓他去承受啊。
就在她猶豫不決，茫然不知所措之時，電話鈴聲響了。
毫無心理準備的她狠狠嚇了一跳：「啊。」可是，手機並沒有只到她的驚呼，一個勁地盡責地響著。
看了眼來電顯示，她都要懷疑卓啟正是不是在她身上安裝了什麼監控器之類的東西，每次她一想到他時，就算他的人不出現，他的電話也會隨之而至。
鈴聲停了又響，響了又停，像是在跟她比賽耐心一樣。最後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的駱馨凝妥協了，認命地接起電話。
「喂。」她的聲音一出，既被一道焦慮的男聲打斷：「凝凝，你沒事吧？怎麼那麼久不接電話？」
駱馨凝可以想像卓啟正此時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心底浮現一絲小小愧疚。
「啟正，不要著急，我沒事，我……剛剛在洗澡。」忍不住撒了個小小的謊。
話筒那頭傳來卓啟正吁出一口長氣的聲音，那麼深重的關心轉移到了她身上，成了無形的壓力。
「凝凝，冷嗎？」溫潤的聲音似帶著一股特殊的暖意傳來，溫溫的，真的驅散了不少寒流。
「不冷。你呢？吃飯了嗎？」轉了個姿勢，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思索著該怎麼向卓啟正開口。
「冷！」音量突然加重，有種肅然的感覺。
和卓啟正認識這麼久了，駱馨凝很少聽到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不由得擔心：「你有沒有多加件衣服？最後天氣不好，你要多穿一點，不要感冒了。」關切的話那麼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電話那頭突然沒了聲音，這下子換駱馨凝著急了。「啟正，啟正，你在聽嗎？你怎麼了？說話啊。」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駱馨凝準備打開房門出去找他的時候，電話那頭終於傳來卓啟正的聲音。
「凝凝，我好想你。」駱馨凝握著門把的手頓住了，整個人有一瞬間恍惚。
卓啟正很少用這麼直白的話，他的關心，他的愛，每一點每一滴都是用行動表達出來的。
「啟正，你怎麼了？」這時她才覺察到卓啟正的不尋常，語氣雖然一如既往般溫潤，卻多了一絲輕微的憂傷。
很淺很輕，融在春風般的溫柔裡幾乎聽不出來。
「沒什麼。阮阿姨的身體怎麼樣了？」懊惱爬上俊逸的臉龐，他真不應該一時衝動表現出來。
回到床上，坐得直直得，一副準備和他長談的樣子。「啟正，你在說謊！」清甜的聲音裡是堅毅，就像被她抓到了一樣。
「凝凝，真的沒事，我能有什麼事啊，你想多了。對了，天氣預報說，今晚又要降溫了，記得多蓋被子，知道嗎？」他的關心一句接一句，卻令駱馨凝更加篤定，他在掩飾些什麼。
這樣子的卓啟正是她所陌生的，可以說，在她面前的卓啟正是透明的，清澈得沒有一絲雜質。
他從不會對她說謊，哪怕是善意的謊言。可是，他今天明顯的支支吾吾，就是不對勁。
「你再不說，我馬上到你那去。」十分嚴肅，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
「凝凝……」她在他放輕的聲音裡聽出了一絲哀求的味道。「啟正，你……到底怎麼了？」
原本想給他一點自由的空間，可是，轉念一想。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他們在一起時，總是他在付出，而她一味地接受，從沒想過，其實他也有煩惱，也有壓力，也有不開心的時候。
她太失職了，她承認自己是最最失敗的女朋友。
駱馨凝的關心像一道暖流淌過他荒涼的心扉，冰化的心有了一絲溫度，雖然不是太暖，但夠了，他只要一點點，一點點就足夠了。
「啟正，你倒是說話啊？」今天的卓啟正太反常了，反常得令她心慌。
「今天……是奶奶的生忌。」最後兩個字那麼艱澀，如刀輕輕刮，沒有流血，卻留下一股刺痛，鑽入骨髓的刺痛。
慌張被心疼所取代，輕柔的聲音裡有著自責和愧疚：「啟正，你怎麼不告訴我？」如果說這句話有責怪的成分，那麼對像絕不是卓啟正，而是她自己。
卓啟正像是沒有聽到駱馨凝的話，繼續說：「我今天回家去了，爸爸讓我和齊可兒交往。」聲音很平靜，很淡然，就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而非他的親身經歷。
駱馨凝的腦子「嗡」地一聲響，她分不清是驚，還是怒。身為卓啟正的女朋友，她應該生氣的，不是嗎？
可是沒有，漫過心頭的是一波波微微的疼，為卓啟正。
她選擇了沉默，聽他繼續說下去：「齊可兒和我算是自小一起長大的，他父親和我爸爸是生意上合作夥伴，他們一直想讓我們在一起。聽說，最近他們又開始在籌措一個新的投資項目……」
卓啟正語氣極度平淡地講著一個俗套的聯姻故事，駱馨凝當了一回認真的聽眾，她靜靜聽著，沒有打斷卓啟正的講述。
因為他斷句停歇間流露出的輕笑，聽在她耳裡是滴血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