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主,桃花夫人沒……開口,」宮婢戰戰兢兢續道:「不過,夫人是按時用膳的。」
空氣中,有著清冷的氣息……感受到這令人窒息的靜謐,我放在桌台上的指尖微顫:兩年了……還是回了這裡?
「回國主,是放到窗幾麼?」宮婢小心翼翼的問詢著什麼。
我背脊一僵,也有女子細微的腳步聲臨近……隨即,我便聞到了淡淡的清香?梅花……
清冷的梅花幽香越加凜冽,眼前多了一個人影晃過眼簾……我心中窒息,卻佯裝無所覺。
座榻微有動靜,我的手便被他霸道的包入掌心……一如這些日子他會有的動作,我抿緊雙唇,猶如木樁般不動。
「夫人的手……為何這般涼?」他慵懶輕吟的聲音緩緩道。
我心中寒沉,連思忖的力氣都沒了……果聽宮婢『撲通』一聲跪倒:「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這就去為夫人換手爐。」
龍浪淡淡一笑:「孤王早就說過,侍候夫人……沒有下一次。」
「國主饒命,國主開恩……」
宮婢顫抖的聲音,幽幽不絕……我連日來的靜默,終是在這一刻無力的出聲:「夠了。」
我不知此刻龍浪的寢宮,到底有多少宮人侍候著?只是發現,我的聲音一出,整個寢宮靜默的不像話……幾乎能聽到銀針落地的聲音!
我微顫的自他掌中抽回手,心中悲哀無度:這些宮人,整日介不停的給我替換手爐,窗欞不開,暖具盡添……我的手真冷嗎?不禁歎息一聲:「國主不累嗎?如果你不累,我累了。」
我話落,龍浪依然是靜默的與我同坐軟榻……我不知他在想什麼?只知道自打我入皇庭開始,他每日傍晚都會來看我一眼,我不出聲,他也不強我所難,只是對著宮人吹毛求疵:
第一日,他說我沒好好用膳,是宮人沒做好本分,借此將一個宮人投了戮房;
第二日,他說我風寒沒全好,宮人卻將窗欞開著,借此將一個宮人投了戮房;
第三日,正值太醫為我診脈,他說太醫連著三日都未能讓我熱度盡退……重責五十板!
而今日,他竟說是我的手涼……
魯迅先生曾說最高的蔑視,是無言!我在這嗜血的皇宮,無所言的過了三四天,此刻終究無法沉默以對……我笑自己:上天,難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嗎?為何,我就是遠離不了這些人……
驀然的,他帶著涼意的指尖觸到了我的唇?我微側首,他指尖撫過留給我冰冷的觸覺,也帶著淡淡的梅花氣息……想必,那些梅花是他親自帶回來的了?
「終是認輸了麼?」咫尺之距,他慵懶一笑:「還以為,夫人要讓孤王再殺些人才干休呢?」
認輸?原以為自己不會為他的殘忍動容,可他幾不可聞的喃念,還是讓我心為之一悸!「國主若嫌子民太多,顧自殺了去……關旁人何事?」
他氣息吹拂在我耳際:「這每一個人……都是因你而死,孤王陪你沾染鮮血……夫人怎可推得一乾二淨?」
心中憤恨漸起,很想給他一巴掌……我深深呼吸,極力淡漠:「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國主享受鮮血的刺激,白骨的愉悅……桃花可受不起!」
龍浪輕笑出聲,我可以聽出這笑聲是多麼的戲謔!他以極其輕柔的聲音嘖嘖道:「女人,你生氣的模樣真是美呢!歲桃花,就是這樣的你……」
他的氣息越近,似乎每次探望我都是這樣的曖昧呢喃……今日,更多了幾分詭異?我想,我終究是不該開口的,當下摸索著後退,卻一把被他扣住臂膀,我躲閃不過只聽他幽幽道:「換這樣的你,孤王就是以白骨砌宮牆……又如何?」
寒意在我心底糾纏,懼意……幾乎讓我渾身顫抖!輕咬下唇,卻發不出抗衡的聲音?在我回神時,他的手已經慢慢滑下,瞬間扣住了我的腰肢!
我忙抵著他的胸膛,惱恨道:「放開我……」
他扣在我腰間的手沒再用力……可我抵在他胸膛的手卻忽然一緊!是他覆住了我的手,制止了我推攘的動作,一陣顫慄……沒有光明的我,加深了不安!這一刻,我有些害怕:「龍浪……國主……」
「噓……」他一指撫上我的唇,清冷中帶著慵懶的噤聲?
這樣的聲音,讓我瞬間不敢動彈!似是有一道炙熱的目光鎖著我臉龐……我遏制著想要掙脫的動作,屏息的感受著……緩緩的,唯有他的氣息吹拂在我面頰。
我大張著眼眸,卻無法看見他的容顏……心中有著難以想像的駭然!但覺龍浪突然溫柔的拂過我的額頭,指尖在烙痕處揉撫著?
我這才發現,自己有著不可掩飾的輕顫……肩頭微重,似有綿軟的風襖包裹住了我?一如我剛剛抵在他胸膛,摸到的觸感……竟是他的袍子麼?
我怔怔間,忽聞不遠處有齊公公的聲音傳來:「奴才啟稟國主,太醫院有湯藥送來。」
龍浪頓了一下:「傳。」
腳步姍姍,便有藥香撲鼻而來……婢女的聲音顫而恭謹:「國主,奴婢侍候桃花夫人服下……可好?」
我心中一顫:服藥?
「拿來。」龍浪淡淡出聲。
婢女忙應聲稱是的將藥盅呈上……
「不要……」我心中一緊,忙摸索著搖頭,本能摸著扶手後退。
龍浪似是靜默了一下,淡道:「太醫何在?」
齊公公的傳喚不過是『悠揚』了一聲,便有腳步匆匆的人進來,隨即是俯首叩拜的聲響在我腳下傳來……一個年老的聲音,對我們恭敬至極的行禮!我心中暗歎:想來,歲桃花不管是在宮人中,還是在太醫院,都已經象徵著『死神之旅』了?
「起來說話,」龍浪的聲音聽不出喜怒:「申太醫,這是什麼?」
「回國主,這是太醫院上下為桃花夫人會診後……熬製的湯藥。」能讓龍浪叫出姓氏的太醫,想必已是太醫院地位很高的人了!這申太醫果然不同於常人,一句話將整個太醫院帶進來?
「哦?」龍浪淡淡應聲:「桃花夫人聞著這氣味,便拒之不要……申太醫,這可如何是好?」
申太醫瞬間沉默,似是有所揣摩:「回國主,微臣……」
龍浪慵懶輕吟:「不必對孤王說。」
申太醫忙應聲稱是,語音略有顫巍道:「請桃花夫人聽微臣一言,此方對醫治雪盲症甚是有效……若是夫人怕苦,微臣已經特製了蜜餞……即刻就能呈上。」
申太醫,想必已經是醫德甚高的人了吧!為了一個歲桃花,卻要如此兢戰……流言,果真是猛於虎!我心中悲涼:你們心中懼我,我又何嘗願意承受這樣的頂禮膜拜?
我努力循聲聽著,嗅著龍浪手中的藥香……「國主,不是他的問題,也不關任何人的事……是我不能吃藥,我不可以吃藥。因為,因為……」
「因為你腹中有他的孩子?」龍浪幽幽出聲,接了我的話。
空氣一陣窒息後,我只聽申太醫顫巍巍道:「回稟國主,太醫院經過多方調試,此方對胎兒影響甚少……」
「滾。」龍浪輕輕一個字,打斷御醫之言。
申太醫忙俯首告退……又聽龍浪幽冷道:「都滾出去。」
一時間,寢宮窸窣出聲……我整日介的不出聲,自然也無人敢搭理我,卻原來,這寢宮中有這麼多宮人侍候著嗎 ?
靜謐的氣氛籠罩,我卻能始終能感受到他的凝視……腦海中,有他那揮之不去的深鶩的眼眸!正當我不知所措時,忽聽他甚是輕柔道:「把這藥服下……」
隨即,是調羹貼近我的唇……看不見眼前的景象,我本能的抿緊了雙唇,不能張口……唯有慌張不已的搖頭。
身邊一陣靜默,藥香便淡了些……調羹似乎也遠離了?只聽,有碗勺放置桌面的聲響……「風寒也不吃藥,體虛也不不吃藥,就是瞎了……你也不吃藥?」
我一怔,原以為他會動怒,卻未想他的聲音如此隱忍?眉心微熱……是他的掌心忽然覆上我的額,似是探我溫度,又似撫過我的額際烙痕?我欲側首,他一手扣住了我的後頸……
「既不聽話……那我餵你。」我怔怔一驚,唇上忽然一重……置身於沒有光明的深淵,我總是後知後覺:櫻唇輾轉,藥香流連……
受驚之後,我用力推攘!可我越用力,他的霸道越是不容拒絕!一絲溫熱的藥汁,自我緊抿的唇際滑落頸間……
只是抗衡了一會兒,我的雙臂便漸感無力,我不敢再浪費力氣推攘他,唯有用盡力氣抿緊雙唇……只是這樣,他那原本讓我窒息的櫻唇糾纏,也變得輕柔了些?我一絲不敢放鬆,生怕他想強喂的藥汁入我口中!
百轉千回,我被滿心的鬱結和惱恨……壓抑得想喘息,卻又無法掙脫!正在僵持時,忽覺青絲一重,頭皮痛了一記……猝不及防的一聲低呼,藥汁便帶著涼意滑過我的唇齒,落入我喉間……
一陣顫慄,我邊咳嗽邊汲取新鮮空氣……只聽碗勺響動又起,我被懼意和惱恨牽制!循聲揮手,將已被他端起的湯盅盡數打落於地!
燙熱的濕意沾染了我的手背,隱隱有些生痛……方才滑入我喉間的藥汁,為何我會覺得它已微涼?到底是湯藥已涼,還是他的唇早已炙熱?
我冰冷的眸眶,有著溫熱的水霧,喘息恨道:「龍浪,如果你認為利用一具屍體更有價值……那你就繼續逼迫我!」
寢宮裡,唯有我斷斷續續的喘息……他不出聲,我連他在哪個方位都無法知曉!忽然發現,我連人影都看不見了……
腕上一緊,他幽冷的氣息拂過:「利用?不知……你還有多少價值?」
我一震,雙唇微顫……聽著他冷嘲的語氣,我難言苦楚:他這樣的語氣,會對情蠱知曉多少?還是,他已知曉冥無戈視我如無物?
一陣無言的顫抖,我置身迷茫……然而,我的手腕被他越扣越緊,他的怒意讓我顯而易覺,沉道:「放棄他……」
我無意識:「什麼?」
「放棄腹中的孩子。」龍浪的話,讓我心緒陡然一跳。
我有些難以置信的側首,怔愣良久,終覺得萬分可笑:「國主的心思,果真是高深莫測!好不容易將我虜獲,多個孩子豈非多個籌碼?難不成國主遷怒……現下要拿未成形的孩子來出氣?」
我嘴上如此說,可是心中難免倉惶:如今的我,和砧板上的魚肉有何區別?生生錯,遲遲歸……
「你不要命?」龍浪冷怒。
「命?國主是為我性命著想?」我心知太可笑,依然難掩嘲諷道:「若真為我性命著想,就請國主開恩……解除一心散如何?」
「可以。」龍浪的聲音極其平靜,卻讓我怔愣半響……只聽他沉吟道:「但這個孩子斷不能留!」
我回過神來,冷道:「關孩子何事……憑什麼?」
「憑什麼?」我手臂一緊便被他困入懷中,他不容我掙扎的扣緊了我的下頷,聲音旖旎而邪魅道:「孤王早說過,你的身子除了孤王誰都不能碰……而你呢?」
龍浪的唇摩挲著我的,一陣貼近,一陣疏離……他的聲音,更是刻意的輕輕緩緩,猶如情人般的低喃……可我聽著,卻猶如置身針氈一般!
我目不能視,連日來以沉默保護自己,甚至連路都不敢走!面對這樣的折磨,我幾乎恐懼的汗毛倒立,所有的憤恨和堅強消失殆盡:「……你到底想怎樣?」
他不管不顧的維持曖昧動作,似真執似玩弄道:「孤王的女人,竟懷了別人的種……夫人,你可真是能幹?」
我深吸一口氣,趁隙後仰:「你無恥……誰是你的女人?」
我下頷再度緊窒,生生被他扳回臉,他沒有半分溫柔的貼上我的唇:「自然是你,歲桃花!孤王是你第一個男人,不管你和他上多少次床……都無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