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昀皇子是大皇子,自打李婕妤滑胎後,皇上便將大皇子交予她撫養了。」仕女見我沒再問話,福身看我,我點了點頭。
待仕女退下,槐兒不解的看我:「夫人,你認識那個死去的玉貴人嗎?」
我凝視著窗外夜色,沒有說話,只是心中悵然:那孩子竟是玉貴人的兒子!仔細推算一下,確實是的!原來,明昭玄將藍玉的兒子交給李青如撫養了!想起這位才女娘娘,我倒也覺得她是不錯的人選!
莫名的,我腦海閃現明昭玄降她們位份的原因,原來只是為了不願給歲無生後位嗎?昭山的夜,歲無生那樣幽怨的說過:『桃花,你可知道你給我惹來了多少麻煩嗎……因為你,我的皇后之位走得如此艱辛!』
當時,我以為她是在說,我害她失去了清白!卻原來,是這個原因嗎?我心中隱約寒了起來,窒息的感覺遏制著我……「槐兒,暗人那邊還有消息嗎?」
「說來奇怪,暗人總說讓我們放寬心……如今京城這麼凶險,鬼爺竟也沒什麼動靜?」槐兒思慮道:「夫人,可要我再去催他們嗎?」
我搖了搖頭道:「算了,再等等吧!當日,暗人原話是如何說的?」
「暗人說,讓您放寬心,還說什麼自有人相護,」槐兒輕道:「夫人,若是鬼爺派人馬來接您……這皇帝真會讓我們離開嗎?」
「這一來一去也有些日子,先靜觀其變再說!也不知狐狸會怎麼做,或許他也有什麼忌諱吧!」我正暗自思忖,卻聽中庭有人匆匆進來。
那仕女的聲音隔著簾子:「奴婢稟桃花夫人。」
「何事?」
「夫人,內侍監那邊傳來消息,有罪人想求見夫人……聽說和夫人是故人?」仕女小心翼翼道。
罪人?故人?我心中微怔:「是誰?」
「回夫人,是個女子,自稱秋水情莊的姑娘……桃桃,夫人可識得?」
我心中一動,眼前浮現起:那個束著雙髻,清秀可人的女孩——那個擁有一雙巧手的桃桃嗎?「她現在怎樣了?」
「回夫人,這些日子,刑部已經初審了秋水情莊的罪人們,根據罪責不同,發配各不相同!」仕女恭恭敬敬道。
「你可知大概?這個桃桃姑娘,又會如何?」我忙將她傳進來問話。
仕女垂目斂禮道:「奴婢所知不多,只是聽內侍監說,這位桃桃姑娘是要發到軍營為妓的人……」
「什麼?你的意思,她會淪為軍妓?」我驚愕打斷!
仕女沒有吭聲,以示默認!我心下糾結,忙道:「你來傳話,皇上也是知道的吧?」
「奴婢不知,只是……內侍監等著夫人您回話。」仕女守口如瓶。
我看了一眼槐兒,又回看仕女:「言下之意,內侍監是授命於皇上了?如果,我要見這桃桃姑娘,內侍監會將人帶過來嗎?」
仕女忙躬身道:「若是夫人發話,明日內侍監定會帶她來!」
我一愣,隨即又顧不得許多!「那你就去傳話吧!」
仕女應聲稱是的退下!珠簾撩動……我尚自糾纏思緒,槐兒忙道:「夫人,這桃桃是什麼人?罪責不輕啊,淪為軍妓這麼嚴重?」
我輕輕道:「她是一個故人……只是,我想不明白,明昭玄那麼謹慎的人,為何會讓情莊的罪人來見我?」
槐兒愣了一下:「是啊!這是為什麼?過幾日,我們都要回鬼嶺了……他有什麼目的嗎?」
我搖了搖頭:「……入了刑部,秋水情莊都已經定了罪責,怕是無法翻案了!」
「夫人,您說這些人到底是誰殺的呢?」槐兒喃喃道:「真是奇怪啊!」
我也想知道是誰做的,但到如今也無法判定是哪一方勢力所為!唯一能確定的,便是明昭玄利用這一次的詭異事件,將錯就錯的毀了秋水情莊!
我思緒有點亂:「槐兒姑娘,你又奇怪什麼了?」
槐兒正經道:「我們在鬼嶺時,鬼爺不是說,北真國有些重臣也死於非命嗎?我們到了東昭國沒幾天,又發生這樣類似的事……夫人不奇怪嗎?」
心下一震!想起了前日明昭玄說過這話!現在,連槐兒都在猜測兩者有關了!難道謀害旁國重臣,真和那人有關嗎?我心愈發沉悶,總覺得無法置信……為了野心,為了利益,他真會如此嗎?就真的這麼希望天下亂嗎?
無戈,你為什麼變得如此陌生?我們真的……再也無法回頭了嗎?曾經,昭牧以『桃花』救災,替我挽回名聲!而你,怕我與你反戈,所以這樣陷害我……以『桃花』為記的害人?
「夫人,您怎麼了?」槐兒探尋問我。
我覺得很累:「沒什麼……只是,我們這些日子要小心些。」
槐兒點頭:「嗯,鬼爺若派人來,定然也是在中元節之後了!」
「中元節?」我心中一動,「槐兒,最近歲無生都在做些什麼?」
槐兒嬉笑道:「夫人,要麼我去幫您查看一下?」
我被她的表情,惹得心情鬆了一下:「你若是願意走一趟,也好啊!」
「真的,那我去了?」槐兒高興的嘀咕道:「天色不早了,夫人先睡吧!若是我探聽到什麼,就來叫醒您……」
她話音未落,化為一縷清風……我沒想到槐兒會這麼興高采烈,難道真是皇宮太不自由了?還是,我經常讓她幻化,她養成了偷窺癖?我……真是教壞了妖精啊!
我半依靠在寢榻上,覺得槐兒的心性有時和小孩子差不多!所以說,小孩子一定要好好教……腦海忽然想起:下午那個小皇子,小小的年紀,卻那麼的提防別人,隱約還有一些孤傲?怕是,和成長的環境有很大的關係吧!
孩子……莫名的,我想起了那個虛幻的夢境!那裡也有一個孩童,他也有著和年齡不符的成穩,那樣淡然的眼神,還有那一句淡然的話『娘,何為未亡人?』
我為什麼會將這個夢境記得如此清晰?卻偏偏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而又難掩熟悉……耳邊,似乎有那個孩童一遍又一遍的問著同一句話?我無來由的心疼了:「心裡有座墳,葬著未亡人……」
我霎時驚愕住了,心悸半響……我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搖了搖頭,看來是自己被這個夢境纏繞久了吧!忍不住便幫那個女子說了!
夜深人靜,我走下寢榻,一一熄了燭火,只留了一盞昏黃的燈燭……在回身的一刻,只見有黑影閃過,我心中陡然狂跳!不及出聲,便被黑影覆住了嘴……
那熟悉的聲音,隔著夜行衣輕柔道:「桃花……」
我放棄了掙扎,顫動揪住他的衣襟,低聲喚他:「牧?」
昭牧點了點頭,放開了摀住我嘴的手,也拉下了自己的面巾,如溫潤美玉的男子深深看我,我正欲開口,便被他緊緊摟入懷中!這樣的力道,似乎要將我揉入他的身體裡……緊緊的,緊緊的!
我一陣驚慌,悶在他懷裡道:「你怎麼來了?外面有人,很危險的……」
「外面的人,都被我點了昏睡穴。」昭牧特有的溫柔待我,雙臂更加抱緊了我,似乎深深汲取著我的氣息,以示真的存在?
心,一寸寸的放棄了掙扎!我不知如何是好的任由他這樣抱著……似乎過了很久,昭牧才微微鬆開我,手撫上我的面頰,對我恬淡一笑:「桃花,我終於再見到了你。」
這樣的聲音,似是恬淡,卻讓我覺得無比的情深!「你為什麼……你的傷都好了嗎?」
他只是對我微笑,他的笑容讓明月失色,讓星辰璀璨,淡淡的紫檀香似是他獨有……「你笑什麼?」
從來只見昭牧青衫清絕的身影,今日第一次看到他夜行衣的裝扮……原來,絕美的男子無論穿什麼衣飾,都是那麼懾人的?我實在經不住他這樣看:「你這麼危險的來找我,只是來傻笑的?」
再一次,他將我摟入懷中,出聲低喃道:「桃花,我們一起回西名山……」
我一震,心驟然一痛!昭牧……你還是不放棄嗎?我和你一起,就等於害了你!「不,不行……」
「桃花,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昭牧打斷了我的話,深深道:「你不肯見我,是不願我放棄西名山,是不是?」
我對上他的眸光,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只是淚水在眶眶裡轉,昭牧捧起我的臉龐:「這些天,我想了很多……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若是你不願意,那麼我答應你。」
「什麼?」我愣了一下,他願意食言了嗎?為了我,而放棄原則?為何,我如此難安?
昭牧對我點頭,輕聲道:「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我怔怔的看他,答應?他的笑容如和熙春風一般:「答應我,明昭牧死了,歲桃花還是要活著……」
眼淚,在這一刻滑落下來!他輕輕拭去我的淚滴,我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昭牧,你一直記得嗎?我這樣的一句話,也讓你記憶深深嗎?「我也要你好好活著……」
昭牧笑了:「好。」
「無論何時,都不能放棄西名山勢力。」我再次確認。
「好。」
我仔細的看著他:「你是何時開始開始如此決定的?」
昭牧慢慢斂了笑意,認真道:「在你入極歲城時……我便想通了。」
「想通?」
昭牧凝看我,卻將我的手包入掌心:「如果有西名山護你,你是不是不必涉險?如果我不固執,你是不是可以安心……桃花,真的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
「昭牧……」
昭牧淡淡一笑:「鬼青竹說得對,既然我可以放棄王權富貴,為何還要執迷於這虛空的原則?」
「你們……」
「在你來了極歲城,他便修書給我,他問我,這世間還有什麼比你更重要嗎?」
狐狸?怪不得,昭牧一再的告訴我,沒有什麼比我更重要?是否,他也在告訴自己?可是,我為何如此無措……我在怕什麼?
「他……還說了什麼?」我低了眼眸。
昭牧從懷中取出一份絲箋,我輕輕展開,狐狸的字跡躍入眼簾:亂世流離,成王敗寇,卻逃不開那鑽研和算計……王者饒是如此,先生為了那不存在的虛無親情,放棄最愛之人可值得?不管你是空名先生,還是東昭七王爺,只需捫心自問,在你心裡還有比她更重要的嗎?」
字字遒勁,句句如璣……確是狐狸!怪不得,狐狸讓我好生放寬心,自有人護我!狐狸為人,向來喜歡借力使力,喜歡利用旁人來為自己做事……原來,他早已有這一番安排?我抬眸看昭牧,靜靜的未語。
昭牧也看我:「怎麼了?」
「那麼,關於你是西名山主人的傳言……」
「是我。」昭牧定定看我,解答了我的疑問。
原來,真是昭牧自己傳出來的!明昭玄說過……不過,也只有這樣才解釋的通吧!心下有些苦澀:為何初聽到傳言時,我明明知道解釋不通,卻還是懷疑黯冥宮?為什麼,我第一個不信的……是他?
「牧這麼做,是為了我嗎?」
昭牧只是微笑:「讓天下皆知也好!桃花,如此牧便無法更改空名的身份了……這樣,你也可以放心,是不是?」
「是……」可是,要你這樣一個恬淡的人,捲入這紛爭流言,只是為了讓我放心嗎?我欠你的何其多呢!
兩兩相望……昭牧伸手捋過我的青絲於耳後,他這個動作在中庭珠簾響起的時候,頓了一下!他鳳目微凝的朝珠簾看去,我心中一緊……「誰在外面?」
「夫人……」
聲未落,我便聽出是槐兒!我忙出聲:「別進來!就站在那裡等我……」
槐兒聲音霎時隱沒,我忙回看昭牧:昭牧還以為我是為了護他吧!殊不知,我是怕槐兒這個幻體現了原形!「牧,在這裡等我一下……那是槐兒!」
昭牧只是溫柔的對我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