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管是出任務還是怎樣,只要他們倆之間的一個人出門,不論坐汽車,火車,輪船,還是飛機,在離悠無賴的要求下,都是要準備兩張票的,雖然只有一個人,但是一定要買兩張票,那樣相鄰的坐位永遠給另外一個人留著,看到那個坐位,就會想到對方。
她知道她的要求很無理,很不可理喻,但是程一凡卻笑著應允,這是這兩個人之間的秘密,連紀宸星都不知道。
程一凡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痛楚,不過遮擋在墨鏡後,離悠沒看到,只注意到他原本隨意搭在膝蓋上的大手猛然抓緊,然後緩緩鬆開,平靜的聲音不像是他發出的
「對不起,我恐怕……」
離悠一把抓住程一凡的胳膊,程一凡下意識的一抬手,離悠的身子往旁栽去,下一秒程一凡伸手扶住了她
「求你,求你借給我一張票吧,不然我回不到w城了,我最好的朋友出了意外,我若是不能趕去送她最後一程,我一輩子都無法安心的,求你了,求你了。」
離悠哭出聲,只因為曾經最疼她的一凡哥哥如此冷漠的對她。
程一凡被離悠抓住的胳膊僵住
「你,怎麼知道我有多餘的機票?」
離悠大眼睛裡泛著水霧,迷濛一片,晃著頭,眼淚隨著動作拋散空中
「我不知道,只是一種直覺,而我相信我的感覺。」
她伸手指著自己的腦袋,模樣淒楚可憐,程一凡緩緩歎了口氣,用另一隻手撥開離悠抓著他手臂的手
「直覺?你跟我一個妹妹很像,衝你這句直覺,我可以給你機票。」
妹妹,像一記重錘砸到離悠的心上,妹妹,果然是妹妹,離悠倒退一步,程一凡無所覺的從懷裡掏出錢夾,在那裡掏機票,離悠看著錢夾裡自己跟一凡笑的燦爛的臉,眼淚撲簌簌的落下
「你,你妹妹很,很美。」
程一凡拿機票的手頓了下,彷彿沒聽到離悠的話,大手改為輕輕的撫摸相片上離悠的笑臉,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然後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淡笑
「嗯,要是被她聽到你誇她漂亮,她會很開心的。只可惜,她再也聽不到了。」
離悠抹了把眼淚,因為淚水模糊了她看向他的視線
「為什麼?我可以跟你去見她,為了表示感謝,我可以對她說幾百遍她很美,很漂亮的話啊,而且我說的是實話,她確實沒漂亮。」
雖然很無恥,但離悠卻不是自戀,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話頭,纏著他多跟自己說兩句。因為知道自己在一凡心中的地位,儘管是她討厭的稱謂,妹妹,但是是重要的,她知道,雖然不及記宸星。
程一凡注視著錢夾裡的照片,許久許久……大手一直停駐在她含笑的眼眸上。
離悠被一種叫做悲哀的感覺淹沒,自己就在他面前,他卻不認識自己,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莫過於此了。
「她再也聽不到別人誇她了。」
「她死了嗎?」
離悠有些驚恐,儘管自己現在能夠站在這裡說話,死的可能性很大,或者說是必然,可是聽到別人確定的告訴她,她還是不能承受。
這是什麼感覺啊?有一天有人告訴你,你死了,你會怎樣?頭暈目眩,離悠勉強撐住身子,站在那裡,看著程一凡,等待他宣佈她的死刑。
程一凡嘴角的淡笑一下子隱沒,冷冷的抬頭盯了眼離悠,如果不是這個女子帶給他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就憑她敢詛咒離悠,他就會讓她生不如死。
週身驟然散發的冰冷氣息,讓離悠倒退一步,兩步,這氣息她熟悉,曾經跟他一起出過任務,那一次自己大意,被黑三用手槍抵住頭,一凡身上就爆發出這樣死神一般冰冷的氣息,然後在她還沒來得及罵黑三找死的時候,一凡手裡的飛鏢已經貫穿黑三的喉嚨……
往事歷歷在目,如今卻已成陌路……
離悠垂下雙目,不敢在看讓自己熟悉到心痛的程一凡。
一張機票緩緩飄落在腳下,離悠慢慢的蹲下身子拾起,在抬頭的時候,已經沒有程一凡的身影,摸索著那機票,他真的還謹守著答應自己的諾言,他真的有多餘的機票。
可是會不會是他自己的?
忐忑的坐在飛機上,離悠一直看著從身邊經過的乘客,直到最後機組的服務人員關上了機艙門,飛機要起飛了,她身邊的坐位仍是空的,身體的力氣彷彿被抽走了,她無力的靠坐在坐位上,一凡果真準備了兩張機票。
他不想跟自己有牽扯,所以把多餘的票給了自己,他也沒有在登機,那麼他等的是下一班的飛機嗎?
望著窗外跟自己平行的雲朵,離悠臉上的淚涼涼的,嘴角掛著一絲笑,他還記著跟自己的約定,可是他卻不認識她。
飛機在w城降落,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緊緊抓住離悠的心,每一步都彷彿踏在心弦上,疼著,痛著。
熟悉的機場大廳,熟悉的濱海大道,熟悉的街邊建築,熟悉的山海廣場,熟悉的每一處,熟悉的每一幕……
一步步行來,離悠恍若隔世,最後停靠在一棵高大的白楊樹下,捂著臉痛哭失聲。
再次回來,卻以另一個身份,這裡沒有人認識她,原本該慶幸她終於脫離組織,不用在出任務,不用在過那樣提心吊膽的生活,那是以前她跟他嚮往的,他們嚮往過平淡的生活卻不能,如今她可以了,卻是那樣的難過。
沿著熟悉的小路,她回到了以前住的地方,牧野別墅,不出任務的時候,她成天窩在裡面上網,打遊戲,看韓劇,每次都哭的稀里嘩啦,發誓以後在不看催淚又騙人的韓劇,可是每次卻禁不住誘惑,他笑她,卻陪著她一起看。
而每次她問他剛剛女豬說了什麼,他都一副茫然的表情,因為他根本沒看,她知道他是在陪她,他的心不在電視,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喜歡陪自己看他不喜歡的韓劇。
直到有一天她才知道,原來紀宸星說,她是妹妹。
是妹妹。
他們都是孤兒,自幼沒有親人,能有個妹妹寵著,疼著,對於孤兒來說是一種幸福,紀宸星如是說。
他的疼寵跟愛情無關,甚至跟她自己都無關,一切只因他是孤兒,需要一個家的感覺,需要一個家人要他疼,要他寵,一切就是那麼的可笑。
看著別墅的小院子裡長滿雜草,離悠在院門前駐足,她死了,那他都不收拾這裡嗎?
出事前,他跟她一同住這裡,紀宸星幾次抗議,想搬來一起,都被她擋住,而每次他都笑著不說話,一副她做主的模樣,現在想來自己多幼稚,竟然成了阻擋牛郎織女團聚的惡王母。
手覆上鐵藝門,門鎖大大的,那是她的傑作,他笑她,說鎖防君子不防小人,弄在大該挨偷還是挨偷,她不以為意,非要買這把整個鎖店最大的大鎖,為的是嚇唬小偷,突破小偷的心裡防線。
手摸上大鎖,然後輕輕一扭,鎖開了,是的,這把鎖是鎖店用來當擺設的,根本不起鎖門的作用,因為鎖芯是壞的,就是嚇唬人的。
拿下大鎖,離悠輕輕的開門走進小院,熟悉的一草一木,熟悉的碎石鋪就的小路,熟悉的那棵她親手種下的桃樹,如今桃花盛開,她哭了,桃花,桃花,沒有桃花運,卻應了桃花劫。
走到房門處,輕輕的卸去他設置的防賊電網,這裡才是他們的鎖,用來護家的。
走進房間,離悠看到整個屋子裡滿是灰塵,心裡有些氣程一凡,即使這裡不是他們真正的家,不過是組織分配的落腳點,可是也不能這麼糟蹋吧?畢竟是她跟他共同住那麼久的地方啊?
動手收拾沙發上散落的雜誌,上面的灰塵嗆的她不住的咳嗽,算來自己死了三個多月,他一直沒回來嗎?
把整個屋子收拾的煥然一新,地板也拖了,灰也抹了,以前這都是程一凡的活,她負責監督,掐著腰在一旁指手畫腳,他卻總是寵溺的笑。
狠狠閃了自己一個嘴巴,臉上火嚕嚕的疼,離悠咬住下唇,強制命令自己,不准在想,不准在想從前的事。
她的房間沒鎖,走進去,離悠大吃一驚,不敢置信的回頭看看被自己收拾的纖塵不染的客廳,在看看自己這間屋子,跟外面相同的纖塵不染。
床頭擺放著她喜歡的零食,電腦甚至都沒關,只是屏幕保護了,裡面播放著韓劇浪漫滿屋的主題曲,一遍又一遍。
離悠顫抖著走進自己的房間,床單是嶄新的,枕套是嶄新的,那圖案是自己喜歡的紅梅傲雪,折疊的工工整整的被子彷彿在宣告,這裡有人住,有人掃,有人管,不同與外面的灰塵滿壁。
呆呆的坐在自己的床上,彷彿想起來什麼,跳起來,跑到隔壁,打開房門,程一凡的屋子跟剛進來時的客廳一般,灰塵遍佈,開門開的急了,眼睛瞪的大了,灰塵落入眼眸,離悠使勁的用手揉著。
許是揉的太疼,眼裡翻出淚水。
她看到他房間的日曆顯示自己出事的那一天,以前她笑話他,如今電腦也好,手機也好,都有日曆,大街上發的廣告宣傳單更是印著年月日,方便的看一眼就知道整年,可是他卻偏偏保持小時候的愛好,只喜歡那一頁一頁撕掉的老日曆。
這麼說從她出事起,他就沒有在回這間屋子是嗎?可是自己的房間呢?他每次都去自己的房間嗎?為什麼?紀宸星呢?
帶著滿腦袋的問號,離悠跨出了程一凡的屋子,回到自己的房間,抱著枕頭坐在床上發呆,溫柔的女聲一遍一遍吟唱著,離悠走過去,動了動鼠標,屏幕保護退出,桌面上她依偎在程一凡的懷裡,笑的陽光燦爛,跟程一凡錢夾裡那張照片一樣。
伸手摸上程一凡的臉,
「你不認識我了,你不認識我了。」
無意識的低喃,似在陳述事實,又似在控訴不滿,更似在訴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你不認識我了,程一凡不認識宋離悠了,宋離悠不再是程一凡最愛的妹妹了,程一凡也不在是宋離悠最親最近的哥哥了,倆個人是陌生人,陌生人,最熟悉的陌生人……」
浪漫滿屋的曲子換成蕭亞軒的最熟悉的陌生人,離悠勾著唇角,看著屏幕上的倆個人,笑的沒心沒肺,笑的一臉淚水……
第二日天剛亮,離悠便從被窩裡爬出來,將屋子收拾成原來的模樣,走了出去。
大街上,強烈的陽光刺的她睜不開眼,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肚子咕嚕嚕的叫,來到附近一家小吃,熟悉的老闆娘繫著圍裙熱情的走出來接待
「姑娘,要吃什麼?」
「老樣子。」
「老樣子?」
老闆娘愣住,反覆的看了離悠幾眼,確定沒見過這姑娘啊?
離悠從老闆娘詫異的眼神中回神,尷尬的笑笑
「給我一個茶蛋,一碗小米粥,一個素餡包子,一碟小菜,小菜隨你挑,不要放香菜。」
老闆娘笑著答應
「姑娘認識宋老師?」
宋老師?離悠半天才回過神,宋離悠對外的身份是一家私人幼兒園的老師,不覺莞爾,沒想到老闆娘還記得自己,露齒一笑
「嗯,認識。就是她介紹我過來的。」
老闆娘笑著點頭
「就說是嘛,姑娘怎麼會點老樣子,以前宋老師每日的早餐就是這些呢,不過要是她男朋友在家,她就不會出來吃了,她男朋友真好,不但長的帥,人還溫柔,對宋老師真好,唉,也是宋老師沒福分,你說那麼好個人,怎麼就,就……唉,可惜了,多好個人啊,希望能夠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