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昂不時端詳那女子,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便問:「姑娘,我們曾相識?」那女子羞澀地說道:「我是洞庭湖周家莊人,大俠何以見過?」陽光穿過她長長的髮絲,散發出細膩的韻彩,不覺讓陳子昂看呆了。
這時,米飯散發清香飄來,魚也熟了。焦會青鑽進船艙裡,抱出一個罈子,喊到:「姑娘也好酒?一起來喝。」全然不在乎主客之禮。周姑娘笑著說道:「大哥你們喝,別客氣。」
四人席地而坐,面對湖光秋色,各捧一塊竹筒飯。竹筒是新砍下的竹筒,清香滲入米飯內。那湖中的魚正是肥美,燒烤過後,魚油四溢,香美無比。
陳子昂歎道:「若無要事在身,我倒願意在此長住。」焦會青看著周姑娘笑道:「如此美景,如此美麗女子,莫說陳大俠,就算老焦也有些捨不得呢。」
周姑娘問道:「各位大哥有何要緊事務?直管放心多吃,若是不耽誤時間,我請各位去周家莊歇息。」焦會青眼睛發亮,說道:「如此好去處,有吃有喝,如何不好!」周姑娘咯咯笑道:「好啊。」
她一直舉止矜持,忽然發出這銀鈴般的笑聲,倒是讓陳子昂一醒。周姑娘也覺失態,忙端起酒罈說道:「大哥喝酒。」便往焦會青的竹筒裡倒酒。魏大吃完飯,她也倒了半筒。只是沒倒給陳子昂,卻去小舟上端來魚湯讓他喝。
陳子昂說道:「姑娘的《蒹葭》十分好聽,還會唱《關雎》麼?」周姑娘盈盈一笑:「大哥喜歡,我就唱與你聽。」
她清清嗓子,手持一枝細竹,緩緩唱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這洞庭湖原為古代的雲夢澤,位於楚國,上抵長江。至唐朝時,湖水面積雖有所縮減,卻依然龐大無比。是以西周許多與湖水相關的傳說、文學事故,均在此得以延續、流傳。這普通的漁家女郎會唱《蒹葭》、《關雎》,實不足奇。
《關雎》《蒹葭》分別出自詩經周南篇和秦風。又都是描述男女之間的愛慕之情,乃古代愛情詩的源頭、漢詩意象抒情的奠基之文。加之周姑娘唱的委婉柔情,陳子昂精通詩詞韻律,只聽得如癡如醉,勝似喝了美酒。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優哉游哉,輾轉反側。」
一曲終了,周姑娘竟有些臉紅道:「獻醜了。」陳子昂方才醒轉,卻看見魏大已經倒在草地上。焦會青還能睜開眼睛,嘟嘟啷啷說道:「這酒,怎麼就像上次……」
陳子昂一驚,蘆葦叢後面不急不緩走來幾個勁裝漢子。他本能地抓起大劍,旋即又放下。如今只有他一人未中迷藥,卻又武功盡失,有劍如同赤手,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那漢子中一人說道:「老爺神機妙算,我等在此等候你們多時!」周姑娘攔住他們,說道:「你們要幹什麼?他們是我的客人。」
那人朝身後揮手,根本不理會她,說道:「都帶回去!」幾個勁裝漢子衝上來,將四人眼睛蒙上黑布,架起來就走。
陳子昂神智清醒,知道自己被帶上一條小船,聽見划槳聲。湖水波浪起伏,小舟搖晃,大約行了兩、三個時辰,方聽見靠岸聲。他又被人架上,最後被丟在地上。
那些勁裝漢子拆開黑布,已是晚上,他們被關進一間牢房裡。四個人一人一間牢房,用碗口大的原木欄柵隔開。離開前,他們又將四人身上仔細搜查,焦會青身上宗盟會的鐵牌與包袱也一道取走。
待那群勁裝漢子離去,周姑娘靠近說道:「他們只怕就是洞庭湖強盜,今天不巧被我們遇上。」陳子昂搖頭說道:「不是趕巧,是正好被他們捉到。那領頭的不是說李爺算著我們會來麼?」
周姑娘一愣,眼圈一紅,低頭沉默。牢房裡油燈微弱的火光照來,竟是美麗無比。陳子昂不敢多看,其中緣由還不清楚,那李爺是誰,為何擒了他們,他還不能下結論。
此時焦會青、魏大還未醒轉,陳子昂便探問道:「姑娘是周家莊人氏,對附近可熟悉?我們這是在哪兒?」周姑娘方才抬頭說道:「我叫周梅兒,父母早去了,一人住在周家莊。聽莊裡人說,洞庭湖強盜居無定所,沒人知道他們下落。」
陳子昂朝門外看看,指著兩個黑衣守衛,說道:「我們要想辦法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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