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會青領了馮小寶出去。天時剛剛放亮,窗外飄來蒸包子的肉和蒜香。走到迎客廳,掌櫃在櫃檯上,辟啪辟啪打算盤。他瞥了眼馮小寶,問道:「客官,就要走了,不退房麼?」說話間,手中算盤不停。
焦會青這才省得馮小寶原來也是投住了魏王客棧,他等馮小寶取行李,隨口高叫一聲:「來十二個包子,花生、滷牛肉各一碟,一壇米酒。」
掌櫃方放下手中的賬本,竟是炯炯有神的一個中年漢子,笑臉相迎,口中喊道:「小二子,客人要包子。」「來了!」那邊廚房傳來一聲應答。那掌櫃又是低下頭,將算盤打得辟啪響。
不到片刻,馮小寶背著一個大包袱從裡面出來,向焦會青稍一點頭就出了客棧。小二也捧出兩個熱氣騰騰的大蒸籠,喊道:「來了,來了,新鮮包子——」
三人圍住飯桌坐好,那牛肉、花生和米酒也送過來。一陣狼吞虎嚥,兩籠包子吃完,焦會青說道:「洛陽的包子,看上去大個,吃下去就是不頂肚子。來、來、來,喝酒、吃菜。」便倒了三大碗黃澄澄的米酒。
三人端起來一碰碗,一氣喝下去,渾身舒服,多日的疲倦盡皆融在酒氣裡。窗外一顆垂柳隨風飄舞,微風吹來,愜意之極。魏大忍不住問道:「昨日你們到哪裡去了?」焦會青哈哈一笑:「我們遇到裴汀裴姑娘,還有桃樹林裡看見的那幾個人。」
魏大有些惱了,說道:「裴姑娘果真和他們在一起。怎麼不叫上我啊?」焦會青拍拍魏大肩膀說:「我等是辦一件危險的事情,沒想到便看見裴姑娘。沒關係噢,你好好學武功,總有機會和我們一道闖。」
魏大說道:「多虧陳大哥和裴姑娘教導,如今我的功夫強多了。陳大哥,要不你再教我幾招吧。」 陳子昂沉吟片刻說道:「好,今天再教你幾招。」
焦會青端起酒罈子,斟滿酒說道:「陳大俠,喝完這碗酒再說。」三人端起酒碗一飲而盡,陳子昂提起魏大的鐵棍,走到房子中央便立住了。
「練武功,首先武功的路子要符合自己的性格,這樣才能把武術招式的威力發揮出來。」陳子昂說道:「魏兄弟,你性格外向,憨厚樸實,正適合練棍術。」
「棍術講究氣勢,常言道:棍打一大片。只要棍出手,就要有橫掃千軍的氣勢。」魏大連連點頭,陳子昂繼續說道:「今天教你幾招,是我自巴州出來後,在樂鄉縣境內悟出的『晚次樂鄉縣』,一共八招。」
焦會青也說道:「聽起來新鮮,這『晚次樂鄉縣』好像是一首詩的題目呀。」陳子昂笑道:「是一首詩,我於此中還悟出八招武術招式。」魏大說道:「陳大哥,詩歌也能夠成為練武的口訣?」
陳子昂點點頭:「怎麼不能,這世間萬物本有相通的道理,待我們去發掘其中的奧妙、聯繫而已。」說罷,他朗聲吟唱道:「故鄉杳無際,日暮且孤征。川原迷舊國,道路入邊城。野戍荒煙斷,深山古木平。如何此時恨,嗷嗷夜猿鳴。」
只見他手起棍舞,隨著詩歌的文字,時而跳躍,時而翻轉,棍招隨著人影不斷湧現,都是一些魏大似曾相識、卻又好像頭一次看見的招式。招式中蘊含著極度的蒼涼和孤獨,彷彿置身於荒涼的原始山林之中,一個人艱難地行進。隨著「如何此時恨,嗷嗷夜猿鳴」的吟詩聲,陳子昂長衣寬袖飛舞至屋頂,鐵棍以狂風之式迎面拍擊下來,聽得「唬」地一聲,鐵棍擊打落地。
焦會青拍手叫喊道:「好!好!好蒼涼。」話聲未落,飯桌上那兩個蒸籠忽然自中間裂開,散倒在地上。焦會青和魏大具被嚇了跳起來,他們委實不曾料想最後一招居然蘊含如此巨大的功力。這些功力被陳子昂蘊藏在鐵棍之上,隨著「嗷嗷夜猿鳴」一招,隔空遠遠擊落在蒸籠上。
兩個人兀自心跳不已,陳子昂回到座位上端起酒碗大飲兩口。魏大說道:「陳大哥的招式我怎麼都沒有見過。」陳子昂微笑道:「具體的招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氣勢。方纔的八個棍招,由劍招演變而來,根據平常的棍招稍加變通,再模仿魏兄弟憨厚、質樸的性格而使將出來。」
焦會青哈哈大笑,說道:「我明白了,這就叫做無招勝似有招。功夫卻是要到如火純青的境地才能使出這般灑脫和威力。」說罷,便跳到屋中央,即興打開一套拳法,只見他全沒有了招式,身體隨意扭動,拳路往往走意想不到的位置,其中暗藏蒼涼孤寂之意。
堪堪一路拳法打完,嘴裡吐出一句「嗷嗷夜猿鳴」。直看得陳子昂連連點頭:「老焦不識一個大字,卻能領悟武術內理,好好!來來來,乾一碗!」
魏大叫道:「我也有點明白了,這八招『晚次樂鄉縣』,講述的是武術的意境,只有到了忘我的境地,才能發揮每一個具體招術的最大威力。是以老焦的拳路威力不如陳大哥的棍術,原因就是陳大哥比老焦更深地接近了詩中孤寂和蒼涼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