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裴汀數人離去,陳子昂對焦會青低聲道:「擒住前面那人。」那人只管盯住裴汀,卻忘了身後,待到發覺時,他雙手一翻掌,就地一按,整個人橫空飛起。皎潔的月光下,他飛起的身形好像一隻山鷹,煞是快捷。
後面兩人是有備而來,陳子昂先就躍起,佔據了上方的位置。焦會青一個懶驢滾身,雙腳踹向那人小腹和胸口,只圖一個「快」字。同是一招懶驢滾身,出自千里道人就完全不同於魏大。
焦會青本不是什麼名人名門,招式之中只是講求實效,爬、摸、滾、打正是他的長項,這一招即出,霎時便到了那人身後,雙腳的連環兩踹眼見便踢到那人。
那人功夫不弱,身子剛躍起,雙掌又是一翻,拍向焦會青雙腿。饒是焦會青潑辣癩子的招式,腰上還是著了他的雙掌。只聽得「哎唷」一聲,焦會青又是一個滾身,這回卻是跌倒一旁。
陳子昂早就料到馮大人身手不差,心裡打了個緊,就在焦會青「哎唷」一聲時,手中劍柄生生戳中他背上麻筋,右手抓向胳膊,就是一個小擒拿術。馮大人活生生摔在草地上,被陳子昂反手扣住。
焦會青趴在地上,看到那人倒地被擒,撲上去,給他一個清脆的耳光:「他奶奶的,這傢伙狗爪子厲害,打得老焦好痛!」
陳子昂將他綁得像個粽子一樣,笑道:「今天抓了一條大魚,我們且先回客棧。」二人由來路摸索回客棧,天時還沒有亮開。
他們繞過還在熟睡的魏大,進入裡屋。焦會青拿碗涼水,撲地噴在他面門上。那人原就清醒,遭這涼水一激,滿肚子火氣全冒到一雙眼睛裡,死死地盯住焦會青。
陳子昂一旁冷眼觀看,冷不丁地問一聲:「不知道兄弟應該怎樣稱呼?」那人眼皮子也不眨一下,只是冷笑。
焦會青怪叫道:「不說話,是不是?」那人一雙眼睛牢牢地盯住焦會青,還是一言不發。焦會青眼珠子一轉,搖搖頭道:「跟老子打座參禪?你敢再來一次,老子捏碎你的一個蛋蛋。」他便作勢伸手去那人褲襠:「你說是不說?」
一聽說焦會青要動命根子,他眼睛裡頓時沒了火氣,哀聲說道:「好漢不要胡來。我全都說。」「你叫什麼名字?」焦會青狠狠地問道。那人不敢再裝腔作勢,連聲說道:「我叫馮小寶,洛陽人氏。」
「哦,馮小寶。」焦會青冷笑道:「剛才你打我那兩掌好厲害,看來你練的是外家功夫。」陳子昂接話道:「而且還是少林寺的外家鐵砂掌吧。」焦會青一戳自己的鼻子,繼續朝著那人冷笑道:「厲害呀,少林寺那幫禿驢的徒弟!」
陳子昂又接話道:「閣下是官府的什麼人?」自從唐太宗受十三棍僧相救以後,唐王朝對少林寺大力扶持,少林寺也趁勢宣揚佛教,少林武術得到前所未有的發展,很多少林再傳弟子成為朝廷官員。是以陳子昂有此一問。
馮小寶瞥了一眼焦會青,不敢再把持身份,低頭說道:「我在左金吾丘神責將軍府當差。二位大俠是哪條道上的朋友?」唐朝時,金吾將軍是掌管禁軍、拱衛朝廷和京城安全的官員,手中握有重權。
焦會青冷冷地說道:「是哪條道上的人,你不用管,犯不著你的飯碗。」馮小寶聞言又是一急,要是丘將軍知道今日被囚之事,只怕自己真的會丟飯碗。他們這些當差的最明白一件事情,保住自己的飯碗為第一。
於是,他說道:「二位大俠有問必答,只求今日之事不要讓人知道。」陳子昂微微一笑,點頭。
陳子昂道:「駱賓王這個名字,你可知道?」馮小寶一聽「駱賓王」三個字,臉色就是一變,說道:「此人是朝廷的欽犯,關在洛陽死牢。」陳子昂不禁一合手掌,神色慨然。
他此次出巴蜀,就是為了搭救師傅駱賓王。千里迢迢,終於被他找到師傅的下落,連日來的思念頓時化作兩行清淚流下來。
說到駱賓王,就得說到揚州造反的徐敬業。駱賓王自幼生長在巴蜀之地。因偶得機緣,巧遇一乞丐高人,習就一身好武功。更兼其深韻詩文,將武術與初唐漸盛的詩文相結合,將乞丐的武功融合到唐詩所追求的飄逸、自由的意境,從而展現出更高的武術境界。
只是駱賓王不喜好塵世,武功大成以後也少走江湖,只收了陳子昂一個徒弟,兀自在偏遠之地耕田、習書、練武。直到敬業官拜揚州刺史,掌管軍政大權,力邀駱賓王出山,才做了敬業的幕僚軍師。
話說天後逐漸在朝廷上掌權,恰逢四地穀物歉收,八方民怨迭起。這情形自然讓一些大臣不同者愈發不滿,便有了徐敬業振臂一呼清君側,於揚州造反。憑借數萬精兵,一時間攪得天下不得安寧。
在激戰的關鍵時期,徐敬業卻犯下大錯,屯兵於長江富饒之地,未及時採取進攻。天後趕緊調動兵馬、圍剿揚州起義軍,堪堪數十日,時事大變。義軍不敵數倍的官兵,全軍潰敗。駱賓王等一干幕僚被擒,囚於洛陽死牢,已有數月之久。
陳子昂雖然也不太認同武則天,身為一介女流執掌朝政,但也不贊同師傅等人的造反行為。只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營救師傅是他的本分。轉念之間想起了這許多事情,他只能將滿懷心思壓住。
他不再追問此事,轉問道:「那王泉五人都是什麼人物?」馮小寶說道:「他們都算是四方豪傑,秦霸山是黑沙城之人,王養宗是瓜州鐵腳門掌門,完顏華仁是契丹人,是漠河都督李盡忠的結義兄弟。還有葉七郎,是東海習武之人。」
「朝廷對這幾人很是看重呀。」陳子昂微笑說道。馮小寶說道:「大爺明鑒,朝廷著意籠絡這些人,著意和好四方,也是為了天下百姓著想。」
「嗯。」陳子昂又是點頭,笑道:「其實我朝與各方都保持友好交往,四方百姓也是人心趨安。只是少數人看不慣天下安定,大唐日益興旺。我倒是贊同朝廷這些良苦用心。」
馮小寶也鬆了口氣,說道:「大爺不愧有識之士。天後也擔憂此處,方令我等著意和好他們,待為上賓,以和為貴。」
陳子昂又問道:「那幅大唐地圖,究竟有什麼奧秘?」馮小寶面露為難之色,說道:「我也不知道有什麼秘密。丘將軍和天後十分著緊這件東西。依我之見,這地圖確如王泉所言,附有本朝與各方部落簽署的契約,可定國安邦。」
陳子昂點頭,稍作思索,又問道:「裴炎相國現在如何?」馮小寶說道:「裴炎早就不是相國,三個月前天後下令,被丘將軍拿入大牢。現在還沒有治罪,只是為了在他身上找到地圖的線索。」
「原來如此。」陳子昂自語道。從天後留住裴炎而沒有治罪一事看來,那幅大唐地圖似乎不是什麼謠傳,確實存在。他說道:「就是為了地圖之事,裴相國才被下入大牢的麼?」
馮小寶連連搖頭:「非也,裴炎下獄並非地圖之事。地圖多半不在他手裡,他可能知情罷了。」陳子昂說道:「難道還有其它原因?」馮小寶說道:「裴炎下獄,皆因牽扯上揚州造反。」
陳子昂一愣,他遠在巴州,有關揚州敬業舉兵造反之事,都是道聽途說,其中很多緣由並不清楚,便應了一句:「卻是為了什麼?」
馮小寶說道:「徐敬業在揚州造反,軍中有個人名叫薛璋,是裴炎的外甥。裴炎不避嫌疑,還勸說緩徵叛軍,要天後歸政於睿宗。自然被天後懷疑與叛軍有牽連,如何還有活路?。」
陳子昂歎了一口氣,說道:「一朝相國便如此下了大獄,這天下遲早會出亂子。」他盯住馮小寶,冷笑道:「只恨你等為官之人,不以天下為己任,只圖個人安逸。」
馮小寶聽此言不善,忙說道:「兩位好漢,人在朝廷身不由己啊。放馮某一條生路,馮某定然知恩圖報。」陳子昂點頭,說道:「正是。只要大家一門心思為了大唐江山,還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
馮小寶聞言,只是一面點頭一面應道:「好漢說的極是,馮某人定當遵循好漢指教。」陳子昂說道:「老焦,且饒恕了他,放回去。」焦會青大叫到:「放這個王八羔子,他不會帶人來抓我們?」
還不等陳子昂說話,馮小寶連忙說:「對你們這些江湖上的事情,我是不聞不問,當作沒有發生一樣。」陳子昂聞言微笑道:「只望你能改邪歸正,分清是非,這才是為官應有之道。倘若敢來找我們麻煩,你只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