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地下車庫,夕銀煩躁地敲敲腦袋,揮去雜亂的心思。可一轉眼,出門時龍釋和煦的笑容又跳出來,讓她對今天的約會充滿了期待。本來回總堂也只是查一下跟雷厲約定的分紅,有沒有送過來。現在竟迫不及待地想結束工作,飛到他身邊。
夕銀離開一段時間後,三個人影鬼鬼祟祟地竄進了車庫,躡手躡腳地摸到了夕銀的車子旁。其中一人,正是向雷厲獻計的手下。
那人警惕地掃視四周,確定沒人後,小聲吩咐另外兩人:「我把風,你們兩動作快點。」
兩人得令,從懷中掏出一疊工具,三兩下撬開了車門,鑽入駕駛座,埋頭搗鼓起來。
半晌,把風的人頭上汗珠涔涔,不時回頭催促:「好了沒啊?怎麼這麼久!老子尿都要憋出來了!」
車內兩人依然埋著頭,只悶聲回道:「這車真他媽複雜,快了快了!」
把風的人一邊扇風一邊左右張望,忽然聽到高跟鞋的聲音,趕忙回頭拍車內二人:「有人來了!快閃!」
兩人迅速退出,閃身到粗大的柱子後面。
不遠處,夕銀摸著手錶,疾步走來。差不多快到約定時間了,不想遲到讓龍釋久等。匆匆拉開車門,坐上駕駛座發動車子,竟沒有注意到車門處被撬過的劃痕。
車子駛出車庫,柱子後三人閃出,摸著下巴望著夕銀疾馳而去的車子,咯咯怪笑。
夕銀雙手按在方向盤上,踩下油門,性能極佳的車子呼嘯著衝上了高架。
車窗外,兩側的高樓景物飛速後退,拉成一道模糊的軌跡。表盤指針已經攀到了140,可她依然覺得心煩氣躁,恨不得踩足油門,飆他個200碼。
搖搖頭,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撳下CD播放鍵,在音樂中放鬆自己的心情。這時,包裡的手機開始鬧騰,夕銀翻出來一看,是龍釋打來的。
嘴角不自覺上揚,接通後,聲音卻很平淡:「不是說好在海洋公園門口等嗎?又打來幹什麼?」
「沒什麼,就是想你了。呵呵。」電話裡,龍釋的聲音溫溫的,說完,還悶聲悶氣的笑起來。
夕銀忍不住「噗哧」輕笑,又趕忙用手按住聽筒,清咳兩聲才道:「說謊也拜託你打個草稿。早上出門前不是才見過!」
「不知道,就是想了。」龍釋竟然刷起無賴,如同情人間的呢喃軟語,「夕銀,其實今天早上你出門的時候,我看著你的背影,特別想做一件事……」
「什麼事?」夕銀忍不住問出口,臉上竟奇怪地升起一抹紅暈,還好龍釋看不到。
「就是……」龍釋故意賣了個關子,拖長了聲音,「我想抱抱你。」那時候,晨曦穿過門縫灑在她身上,為她週身鍍上一層耀眼的光暈,讓他錯覺她就是他的天使。從沒有那樣強烈的感覺,要擁抱她,將她永遠的留在身邊。
轟——夕銀的臉上騰起一股熱氣,從脖子一直升到頭頂。
「所以……老婆,」龍釋繼續自顧自地說著,「等下到了海洋公園,能讓我達成這個小小的心願嗎?」
小心翼翼地探問,就像一顆水珠,滑落心弦,帶起了瑟瑟的波動。夕銀沒有答話,然而人已經微微點頭。
剛要回答,忽然車窗外傳來刺耳的喇叭聲,夕銀慌忙抬頭,原來她顧著講電話,偏離方向越過了小型車與大型車的界線而不自知。
旁邊客車的司機已經打開車窗,衝著她指手劃腳破口大罵了,夕銀臉紅地連連點頭道歉,忙將方向盤打回來。
誰知她只是稍稍用力,方向盤卻滑溜溜轉了整整一大圈,車頭劇烈晃動,在車流飛梭的高架之上原地打了個大圈!
車輪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後面緊隨的轎車紛紛按響咒罵的喇叭聲。夕銀的身體在安全帶內猛地晃蕩了一下,額頭險些撞上方向盤!
這是怎麼回事?夕銀蹙起眉,胸腔被勒得難受,忙去拉剎車——
可是車子竟然完全沒有減速跡象,還在飛速行進,像只無頭蒼蠅,大轉彎像高架路的圍欄上撞去!
夕銀倒吸口冷氣,這裡的高度相當於三層樓,若是飛出高架橋,不死也必然重傷!手心冰涼濡濕,她攥緊了方向盤。被丟在一旁的手機裡還在不斷傳來龍釋的聲音:
「老婆,好不好嘛?好不好……」
在車子撞向圍欄的那一剎那,夕銀的眼睛忽然濕潤起來,她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死去!她還沒有替父母報仇,龍釋……龍釋還在等著她!
她睜大眼睛,瞳子裡倒映著後視鏡裡她自己瀕死的蒼白臉色。耳邊迸發出爆裂的巨響,她覺得自己像被丟進了攪拌機,上下前後都在搖晃,磕磕絆絆,疼痛不斷襲來,她咬著牙,幾欲昏厥。
車窗碎裂,玻璃渣紛紛刮在臉上身上,她眼睛緊閉,覺得胸腔像被什麼碾過一樣,痛得喘不過氣來。
在一聲轟然的巨響中,這場浩劫終於結束。疼痛麻痺了她的所有感官,她已經不能分辨自己是死是活。她艱難的睜開眼睛,似乎有鮮血迷了她的視線,可她已經辨別不出哪裡在流血,全身的力氣好像都在急速地渙散,車子裡,散發著濃濃的汽油味。
不要!不能死!夕銀痛苦地喘息著,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扳開夾住她身體的座椅。
索性車落地時一面的車窗全部震碎,正對著夕銀身體的方向。
她鮮血淋漓的頭部先探出了車窗,高架橋下是居民區,已經有行人被這突發的巨響吸引過來。夕銀虛軟地伸出一隻手,半截身體爬到車窗外,趴在水泥地上,沖遠遠圍觀的一人,蠕動著嘴唇:「救……我……救救……我」
然而她的聲音是那樣微弱,很快被過往車輛的鳴笛遮蓋。再不逃離,車子就會爆炸,那她真的要死無全屍了!
遠處的行人似乎開始動了,有人開始掏出電話。夕銀的眼角滲出幾滴淚,她的意識已經迷茫,疲憊地闔上了眼皮,只有口中還在喃喃道:「龍釋……救我……我不想死……」
*
電話那頭,龍釋只來得及聽見一聲巨響,隨後便是嘈雜的沙沙聲。
「夕銀,怎麼了?夕銀你怎麼了?」
龍釋抓著手機大聲問,電話卻驀地掛斷,龍釋將手機拿開,怔怔地盯著手機屏幕,那裡不斷發出的「滴滴」聲,令他莫名的心慌。
「夕銀……」他的喉頭發澀,眼光漠然地落到海洋公園不遠處的檢票口,幸福的一家三口手牽手走了進去,他還在等,等他的夕銀。
夕銀,我們錯過了太多次,這次,你一定會來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