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夕銀嚇得驚呼出聲，連韓奕也怔怔地鬆開了手中的槍。
龍釋卻面不改色，好像正對著他的只是把玩具手槍。手心堵著槍口，一點點用力，將槍口掰向一旁，然後驀地使勁，反手奪下了葛炮的槍！
「嗙——」一聲悶響，龍釋拖著血肉模糊的右手，定定地看著失槍跌坐在地的葛炮。
「你真以為能殺的了我嗎？」龍釋邊說邊走上前，額上隱隱有汗珠滑下，可他臉上卻一點看不出痛楚，依然平靜如水，「這座倉庫背靠礁巖，下面就是大海。你跳下去，還有生還的希望，困在這裡，必死無疑。你是聰明人，自己知道怎麼選擇。」
葛炮雙手在地上摸索著爬起來，忿忿地衝著龍釋吼：「這筆賬我記下了！今日我葛炮如果大難不死，他日必定找你報仇！」邊說邊撒腿逃開。
「站住！」韓奕這才反應過來，拖著受傷的腿就要去追。
龍釋攔住他：「你這個樣子怎麼可能追上他？逃命要緊，還是趕快離開這吧。」
韓奕瞪了他一眼：「為什麼放走他？」
龍釋抬頭望了眼光線微弱的天窗，冷笑道：「這兩天有颱風，海上風浪這麼大，跳海等於自殺。」
韓奕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再作聲。
夕銀被嚇得驚呆，這才回神，衝上來抓著龍釋的右手，顫著聲問：「怎麼樣？趕快出去，叫救護車！」
龍釋看著夕銀緊張到快哭的樣子，唇角微微上揚，淡笑道：「你先扶韓警官出去吧，我……從別的地方離開。」
別的地方？這裡除了大門還有什麼出口嗎？夕銀不解地望向龍釋：「為什麼不一起走？」
韓奕拂開夕銀的手，解釋道：「他要是敢從大門走出去，我第一個就要抓他。」
龍釋笑著點點頭：「沒錯。我的身份，在事發現場出現在警方面前，一定會被當成嫌犯抓回去。」
「可是你傷得很嚴重啊！」夕銀的眼眶有點發紅，不忍再去看龍釋皮焦肉爛的手心。那麼近的距離，子彈擦著皮膚劃過，灼傷慘重。
龍釋用沒受傷的手揩了揩夕銀眼角的淚：「沒事的。上次中彈都沒事，更何況這次只是燒傷。你們趕快離開吧。」
「那你……」夕銀掙扎著還想說些什麼，韓奕已經將她扯開。
兩人正準備離開時，韓奕忽然又停下，在上衣口袋裡一陣摸索：「我的警員證呢？」
夕銀不捨地看著龍釋，隨意地回了句：「大概掉在被困的房間裡了吧。」誰知韓奕聽完就要回頭去找。
龍釋攔住他：「你瘋了嗎？那裡在坍塌，隨時會再被困住！警員證而已，回去補辦個就好了。保命要緊！」
韓奕看也不看他，打開他的手，還在往回走。
龍釋輕蹙眉，一個反手擒拿，制住了韓奕，交到夕銀手上：「看好他。我去幫他找，你們在這等我。」
韓奕鼻子裡噴著怒氣，雖然自己受了腿傷，可一招就被龍釋制伏，難免不平。
看著韓奕緊張的樣子，夕銀忍不住問：「那個警員證這麼重要嗎？」
韓奕壓制住怒氣，盡量平靜地向夕銀解釋：「掉的不是我的警員證，是爸爸的。那是他唯一留給我的東西。」
夕銀恍然，不安地看向龍釋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
黑暗中，龍釋摸出一隻打火機，靠著微弱的光亮在地上尋找著，頭頂時不時還有牆灰掉下來。
果然，在那倒下的貨架邊緣，壓著一張泛黃的警員證。
龍釋撇撇嘴，不就是張普通的警員證，韓奕竟然緊張成那樣。拾起來湊近看了看，一寸免冠照上的人有些呆板，龍釋忍俊不禁，眼光移到旁邊的姓名時，忽然滯了滯。
韓……正……？
這個名字有點熟悉……記憶畫面飛快地在腦袋裡重組，倒退到十年前：嚴老大出事那天，曾經有個警察勸他早點回家，那個警察後來在和嚴老大的火拚中就義了，他叫……韓正！
心頭一動，龍釋飛快地把警員證塞進口袋，又折回去。
夕銀雙手揪著胸口的衣料，搓出了汗，直到看見龍釋的身影重新從黑暗中出現，才鬆了口氣。
龍釋衝她點點頭，示意自己沒事，又掏出口袋裡的警員證遞給韓奕，問：「韓正是你父親？」
對於龍釋多次出手相救，韓奕心存感激，但工作和感情上的敵對，都使他不願對龍釋示好。只冷冷回了句：「關你什麼事？」
龍釋聳聳肩：「沒什麼，我曾經與你父親有過一面之緣，他是個值得尊敬的警察。」
韓奕接過警員證，疑惑地瞟了龍釋一眼：「你見過我爸？」
「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也見過你。」腦海裡不禁又浮現那令人背脊生寒的驚鴻一瞥。那是多深的仇恨，才會流露那麼凌厲的眼神？聯想韓奕的辦案作風，不難猜到他為何會對黑道中人如此狠戾。
倒是夕銀來了興趣：「難不成你們從小就認識？小學同學？」奕哥哥和龍釋關係這麼差，如果有機會，她做個和事佬，替他們化解冤仇也不錯。
韓奕嗤笑一聲：「怎麼可能。」
龍釋解釋道：「十年前龍華街那件大案子，黑龍幫死了老大，警方也犧牲了一名警員。也就是你父親。」龍釋邊說邊觀察韓奕的表情，果然有些慍怒的波動，「其實那次本來我也該在案發現場的，但是路上遇到一個迷路被欺負的小女孩，要我帶她去警局，所以耽擱了。後來我趕到事發地，警察已經包圍了現場，你父親也在其中。他當時對我說了幾句……關心的話，所以印象很深。沒過多久，就傳出他的死訊，那時候你跪在擔架旁哭得很傷心，我就回頭看了一眼……」
經龍釋一說，韓奕也隱約記起當時的情形。父親的屍體就在面前，那情景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他記得抬起頭，看到一個年齡相仿的男孩在看著他，眼光裡似有同情。他需要的很多，但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所以他不甘心地回瞪了他一眼，在血色夕陽，白鳥振翅的天空下，控訴世事的不公！沒想到，那個男孩……就是龍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