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特笑了笑,絲毫不掩飾地道:「我想守著她。請給我這個機會。」
病房外,一隻大手剛放在門把上,又停了下來。勳怔怔地聽著兩人的對話。
本來在陪洪恩熙選訂婚戒指,一聽說月月昏倒,腳步不聽使喚的就往醫院跑。卻原來,是他自作多情。月月的身邊,從來就不缺人守護。
他覺得自己像個蹩腳的戲子,矯情地乞求別人收下他卑微的感情。如果這場戲已沒有他的角色,那麼現在,他應該大方地離開。
想到這,他自嘲地冷笑一聲,再次大步離開。
經過一樓大廳時,前台小姐詫異地看著兩分鐘前才來詢問過的男人。探病也可以這麼快的?
*
她似乎墜入了一片黑暗森林,每前進一步,便有種莫名的恐懼,令人想要退縮。
可是冥冥中,又始終有個聲音在呼喚她,使她的腳步不自覺地向聲音的方向邁近。
層林疊嶂,雲霧氤氳,始終看不清前方。仰頭,是暗無天日的遮蔽,她沒有出路。
忽然,什麼東西抓住了她的手,沒有預期的危險,卻釋放出源源的熱量,一直熨燙了她的心坎。一道微弱的光從角落逸出,眼前豁然開朗。山水明麗,白鳥翻飛,原先的黑暗在瞬間潰散。
「月月……月月……」
喃喃的呼喚,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在耳邊迴盪。
夢裡,她急切地奔跑起來,只為那個影影幢幢的背影。
終於,那個背影停了下來,緩緩轉身,以一種極度悲哀的姿態。
「勳?」
她驚呼一聲,倏然睜開雙眼。明亮的白光刺得她不適地瑟縮了一下。
攥著的手驀然被鬆開,轉而按住她的雙肩。萊特的俊臉在眼前放大,欣喜而擔憂地凝著她惺忪的睡眼。
「你醒了?」
「唔……」她輕應一聲,仍在回味剛才的夢境。那麼哀傷的表情,為什麼?
兩人沉默了一會,萊特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太過親密,忙起身又坐回椅子上。
注意到他眼底的黑暈,她歉疚地問:「你……守了我一夜?」
他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只是昏倒,不用那麼緊張的。」
「我只是擔心你。不能守著你,我會更難受。」他毫不掩飾地說出了自己的心情,然後以臉坦然地凝著她。
這種灼灼的眼神……令她不自在。她很明白那意味著什麼,可是她除了愧疚,並沒有其他的感覺。只得偏頭避開他的眼光。
「要起來吃點東西麼?」他找了個話題,打破僵局。
「唔……好。」
「我扶你。」
他上前想扶她起身,俯身的瞬間,卻正迎上她轉正的臉龐。
四目相對,眼光不期然撞了個正著。呼吸在一瞬間停滯,時間的沙漏彷彿也停止了流淌。
唯有她狂亂的心跳,和他不正常的呼吸。
麗星酒店二樓大堂,被裝點得富麗堂皇。門口立著一對半人高的娃娃,男子西裝燕尾服,拖著女子的纖腰,女子白紗長裙,手捧鮮花,正如廳內舞台正中攜手出現的那對金童玉女。
搖曳的圓舞曲停止,手持香檳的賓客們,都將目光移向了台上。
在司儀的一番開場白後,最聖潔的時刻到來——
男方為女方戴上訂婚戒指。
紅色天鵝絨的錦盒打開,一枚閃爍著耀眼光芒的鑽戒靜靜地躺在其中。佛珠大小的鑽石引起在場賓客的一陣吸氣聲,記者的相機閃光燈爭相閃爍著,將鑽石的光芒反射得更加璀璨奪目,卻模糊了這對佳人臉上的表情。
褚非勳接過戒指,執起洪恩熙的柔荑。
兩人明明是俯仰相對,她卻覺得勳的眼神完全不在她的身上。落寞地掃了眼台下,盛裝晚服中,沒有那個女孩的身影。
她該高興還是失望呢?她終究沒有來阻止他們的訂婚,而自己也將嫁給從小就心儀的男人。若說唯一的不滿,就是這個男人的心,並不在她的身上。可是有什麼關係呢?商業聯姻,能有幾個是真心相愛的?就算不嫁給勳,也不過是被打包丟給另一個富家子弟。倒不如選擇自己喜歡的。
奪目的鑽戒套在她的中指上,愛情的象徵,牢牢地圈住了她,卻圈不住另一個人的心。
然後在司儀和現場賓客記者們的要求下,兩人即將接吻,向世人見證他們的愛情。
勳依舊面無表情地抬起她的下巴,兩人的距離,咫尺天涯,明明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卻感受不到對方的心。
眼神黯了黯,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兩人的距離,只有幾公分,彼此交錯的氣息點燃了溫度,染上凌亞月逐漸緋紅的臉龐。然而又像隔了幾光年,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橫亙在其中。
隨著心頭一記重重的鼓點敲下,萊特低頭,理所當然地吻上了她的唇。
簡短的,迅捷的,猶如蜻蜓點水,一沾即止。
她卻如遭雷擊,呆若木雞。
半晌,夢囈般低問:「那晚……是你?」
萊特放開她,後退了兩步,一臉受傷的表情。雖然明知道那晚她是喝醉了,叫著別人的名字,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陷了進去。
他的表情,已經告訴了她答案。
她的愧疚更深,完全陷入自責和掙扎的泥潭。她已經完全記起了流產前發生的事,也忘不了這兩年來她的逃避。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拋棄了一個男人,又在無形中,傷害了另一個男人。如果不能回應的愛,是一種罪,那她就該被凌遲才對。
驀然想起,今天……似乎是什麼日子。日曆在腦海裡一頁頁地翻過,倏地停在一個日期上——
今天是勳訂婚的日子!
她猛地一按床墊,就要起身。卻因昏迷太久血糖偏低而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又重新摔回了床上。
萊特忙上前扶住她,肢體的接觸卻使兩人憶起方纔的吻,又同時尷尬地轉開頭。
半晌,萊特攥緊的拳頭終於鬆開,深吸了口氣,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一般,對著她舒展笑容:「還記得嗎?在我的小房子裡,我們約定……一直是兄妹的關係。」
凌亞月怔了怔,沒想到他會忽然提起這件往事。他的感情,她不是感覺不到,好不容易表達出來,卻要用這種方式結束,她幾乎可以聽到他說這話時,心臟滴血的聲音。
可是,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不是嗎?這樣,兩人還可以在一起,不會尷尬,沒有芥蒂。只是……再不能言愛……
她也回以一笑,然後,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