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她。」
絡繹站在門口,像是從天而降的玉面殺神,一身的冰冷殺機。
「國師,我好害怕!」梵頃箬卻忽然間把我壓在了他的身下,肌膚相親,體內的藥力似乎發作的愈加猛烈。
「你……」絡繹的眼色一沉。
「這藥的效力,相信國師比任何人都清楚。」梵頃箬的下巴抵在我的額頭上:「如果國師再向前一步,我有辦法讓她馬上沒命!」
他這是在威脅絡繹?
我忽然間覺得很好笑,可是……
「好!」門口的絡繹突然停下腳步:「說吧,你的交換條件!」
絡繹,他一定是瘋了。
「呵呵。聽說國師不會老也不會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梵頃箬邪魅的一笑:「不如你先刺自己三刀看看!」
絡繹一臉的雲淡風輕:「梵頃箬,你已經得到了你想得到的一切,所以……你不在需要我了,又或者說我的存在才是你最大的威脅,是麼?」
「是。」梵頃箬回答的乾脆簡潔:「國師大人果然聰明,那麼你會怎麼選擇呢?」
「如果我選擇殺了你呢?」絡繹微笑著問了一句,似乎殺了梵頃箬就彷彿只是踩死了一隻螞蟻。
「那我要多謝你的成全了,讓我和逍遙,做一對黃泉路上的亡命鴛鴦。」梵頃箬自信滿滿的笑:「不過,我知道你不會的。」
「呵呵,看來我當初絕對沒有選錯人,梵頃箬,你果然是個心狠手辣的梟雄!」
說著絡繹緩緩的抬起衣袖,一把雪亮的匕首從他的袖口裡滑出,這匕首……竟然是五年前我暗算他的那一把匕首。
「嗤」
鮮血飛濺中,鋒利的匕首狠狠的刺入絡繹的心臟。
絡繹的身子晃了晃,緩緩的倒在了白玉地板之上,鮮紅的血液流淌成河。
我的心突然猛地痛了一下,之後身上的痛楚竟然在這一瞬間減輕了不少。
梵頃箬看著受傷的絡繹,滿意的鬆開了一直攬著我的手。
我從床榻上飛快的跳了下去,披上嫁衣,光著腳跌到在絡繹的身旁:「師傅,你沒事吧?」
「你……你叫我什麼?」
絡繹抬起臉,看著我微微一笑:「其實……我還是喜歡你叫我的名字。」
「絡繹……你……你這是怎麼了?」
看著他的臉色蒼白的毫無血色,我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李逍遙……」
絡繹忽然抬起手輕輕的摸了摸我的臉:「李逍遙——我愛你。我從沒想過要拋棄你,但是……你看,我活不了多久了。」說著,他忽然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緩緩的張開雙臂,步履不穩的把我橫抱在了他的懷裡。
「陛下,現在,我要帶她走,從此以後,她不會在出現在你的生活裡,我亦不會。」
說完,絡繹蹣跚著轉身,白玉石上,徒留下一串串鮮紅的血跡……
看著那緩緩消失的背影,梵頃箬突然大笑了起來,只是這笑聲說不出的傷感淒涼……
原諒我,再一次的利用了你。
原諒我,沒辦法成為你喜歡的那種人。
其實,這樣也很好,不是麼?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你會找到你想要的幸福。
我們……再也沒有任何的交集,再也沒有任何的牽絆……
就好像我們從未相識過一般……你和我……只是陌路人……
李逍遙……
從此以後我會忘記你,忘記這一切,忘記我梵頃箬也會愛人……
你有你的神仙眷侶,我做我的無情帝王!
東溟京都,翠虞莊園。
冷風打透了我身上的嫁衣,絡繹下意識的緊了緊雙臂:「冷麼?」
他顫抖著問了一句,我用力的搖了搖頭:「我沒事了,不痛了,你放我下來吧!你的傷……」
「沒事。」
絡繹毫不在意的一笑:「我想最後再好好的抱抱你。」
他抱著我,緩慢的坐在莊園裡的桃樹下,那些鮮血染在鮮紅的嫁衣上格外的明艷妖嬈。
皎白的月光灑了一地,絡繹緩緩的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
「你贏了,解藥給你,我把你的一切都還給你。可是……咳咳……」
他咳嗽了一下,微微的一笑:「你卻再也沒有辦法把我的心還給我。父王是對的……這世間的愛情沒有對錯,沒有理由,甚至……不可理喻。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怎麼會愛上你,但是……聽到你說我愛你那三個字的時候……我的心動了,也痛了……」
他不知道什麼是愛,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愛上這個女子的,但是這些,已經不再重要。
當他找到了愛,就代表著他生命的終結。
「絡繹……」我顫抖的握著他的手,看著他一頭的墨發逐漸的變成閃亮的銀白色。
「你不要……不要死!其實……我也不是多討厭你。你……你是不老不死的國師,你是……俯視天下的男子,你是……」
「我只是個被人遺棄的小孩。」絡繹淡淡的笑,這個笑容那麼清澈,清澈的就像雨後的天空。
「謝謝你……謝謝你教會我,什麼是愛,所以……到了我該離開的時候了……你們……所有人都會有自己的生活,會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多希望……你會永遠的記得我……」
天上的月光依舊銀白耀目,可是我身旁的男人卻逐漸的面容模糊起來……
最後化作四散的星光,點點滴滴,比月光更皎潔,更明亮。
我知道你並沒有死,我知道你只是去了你該去的地方。
我叫洛亦,如果你喜歡,你也可以叫我亦哥哥……
人生若只如初見……
「亦哥哥……」我鬆了鬆手,感覺到那些星光的消散,感覺到你最後的溫柔……
我們,一直在相互追逐,我們,從不曾相愛。
可是……我們依舊刻骨銘心。
「逍遙!」
熟悉的呼喚響起,我愣愣的抬頭,看見四個熟悉的影子——李陌羽,洛錦,莫玉軒和龍夜澤……
「冷淖已經帶著李清遠離開了,你們三個人準備一下也離開這裡吧!」
莫玉軒緩緩的開口。
我終於明白絡繹說的「所有人都會有自己的生活」是什麼意思,原來,他早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的確,他就是這樣一個男人,永遠不會做沒準備沒把握的事情……
「國師他……」莫玉軒看著我低低的問了一句。
我從地上緩緩的站了起來:「他說,所有人都應該回到他原來的位置,他……也不例外。」
我能想像,自此之後,東溟的京都,再也不會有一個叫翠虞莊園的地方。
再也不會有這麼淒美的桃花林……
再也不會有一個叫絡繹的男子……
就如這世上再也沒有李逍遙……
清雲國,弘清三年,清雲國突然背棄合約向東溟國宣戰。
秦城,洛家莊。
「戰況怎麼樣?」
我抱著小乖,圍坐在火爐旁,定定的看著洛錦。
「你急什麼?我還沒拆開看呢!」洛錦把手中的書信緩緩的打開:「呃……西門宇寫的是什麼字啊?我看不懂!老婆,你自己看吧!」
不會吧?咱家小宇那一手字,可是龍飛鳳舞,煞是好看的。
呃……
我看著自己面前的信紙,無奈的一笑:「這明明就是蝶兒姐姐的筆跡。她說戰況激烈,陛下御駕親征,結果……」
我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身上的披風也在一瞬間滑落。
「怎麼了?」看我緊張的模樣,洛錦也跟著緊張起來。
「南銳天病了。」
「生病而已,你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東溟軍隊打過來了呢!」洛錦拿起桌旁的雞腿,一臉不在意的逗著小乖。
「可是,蝶兒說,南銳天病的很嚴重。」
我的目光閃動了一下:「洛錦!我想……」
「你想去百里草原?」洛錦看著我,似乎早有預料的問了一句。
百里草原,那個掩埋了無數屍骨的地方,帶著太多的沉痛。
我猶豫了,最後,還是輕輕的點頭。
「大冬天的……我可不陪你去,你自己去吧!」洛錦把臉轉到一旁看似毫不在意的說了一句。這個傢伙……
「那我自己去了,你不怕我一去不回?」我調侃著問了一句。
「切,我才不怕呢!我這麼英俊瀟灑玉樹臨風,風流倜儻一表人才……」
「去你的!」
我把小乖扔到了洛錦的懷裡:「那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了啊!你不去,別後悔!」
這個冬天,風大,多雪,百里草原那一片黃綠的長草都已經被皚皚的白雪掩蓋,白雪之上滿是廝殺的痕跡,鮮血淋漓……
清雲的軍隊依舊駐守在六合鎮,寒風呼嘯中,我壓了壓自己頭頂的斗笠。
「逍……你來了!」
李少陵站在六合鎮的城門口,看著我,淡淡的笑。
早在一年前,我就托西門宇給家裡送了消息,所以大家都知道我還活著。
爹爹說,這也算是個美麗的錯誤,曾經的八公子李逍遙會永遠活在很多人的心裡面,而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做我的柳翩然……不用再受身份的限制,可以做一個自在生活,無憂無慮的女子。
六年的時間裡,所有人都發生了太多的改變,回到清雲之後,七哥決定一人一劍浪跡天涯,西門宇帶著蝶兒回了京都,他於離莫澤,秦飛軻一樣,做了一個捧著鐵飯碗的官二代,三個人被戲稱為京都三貴,還真是風生水起。
而我和洛錦在洛家莊安了家,在那裡可以聽到很多江湖傳聞和京都大事。
傳聞,神捕西門清依舊活的很逍遙,傳聞,京都第一美女商戀兒終於出嫁了,而她的夫君就是華清王世子南苑辰,一對俊男美女,被京都百姓稱為天作之合,大家似乎早就遺忘了,在幾年前商戀兒與八公子轟轟烈烈的緋聞故事……
「他怎麼樣了?」
我忍不住低低的問了一句。
李少陵的臉色微微一變:「陛下他……恐怕……」
「少陵!」
一個微微沙啞的聲音在我們兩個人的身後響起:「你怎麼在這裡?她是誰?」
呃……
我看著那一襲熟悉的黑衣,忍不住的輕笑了一下,竟然是傅雪晴!
「嘻嘻,好你個李少陵!」我忍不住側了側頭,李少陵卻是難得的窘迫了一下:「這件事情以後在和你說,你還是先和我一起去看看陛下吧!」
說著他不由分說的拉著我的手,向著將軍府的方向走去。
在路過傅雪晴身邊的時候,我忍不住的靠在她的耳旁低低的說了一句:「靈兒姐姐,好久不見!恭喜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傅雪晴一愣,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兩個人已經走出去很遠很遠了。
「你先在這裡等我一下。」
李少陵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明瞭的點了點頭,身體隱沒在黑暗裡,直到看見他支走了房間裡所有的人,向我打了一個手勢,我這才安心的走了出來。
「你進去看看吧,不過,你要有個心理準備。」李少陵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惋惜:「自從來了百里草原,陛下每晚都會失眠,再加上這段日子積勞成疾,心情鬱結,水土不服……太醫開了很多的藥物,卻依然沒辦法讓陛下從昏迷中醒過來。」
「嗯。我知道了。」
我輕輕走進南銳天的房間,依舊是六年前的那個房間,房間裡滿是草藥的味道。
晃動不安的燭火下,映著一張堅毅沉靜的臉孔。
他安靜的躺在床榻之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面容依舊異常的蒼白。
我緩緩的走到床榻前,坐在床畔,看著南銳天的臉。他變得剛毅了,也消瘦了。
傻瓜,做皇帝很累的吧?
看你,都累的睡著了,你以為……你是睡美人嗎?這世上可沒有能把你親吻醒來的王子呢。
我輕輕的抬起手,輕柔的覆在南銳天的臉上,他的臉龐還是溫熱的。
可是他的呼吸很慢,連脈搏也異常的微弱。
「唉」
我輕歎了一聲,緩緩的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錦盒,這是我離開翠虞莊園的時候,莫玉軒交給我的,這裡面裝著的是我當年從盜王墓裡帶出來的金鱗草,這也是最後的一株。
「南銳天,你好有口福,我都有點嫉妒你了。」
我低低的自言自語,看著床榻上毫無知覺的男人,我只好把金鱗草放到自己的嘴巴裡用力的嚼碎。
唔……這大牌草藥的味道還不錯,帶著淡淡的清香。
我緩緩的俯下身子,用力的撬開了南銳天的唇畔。
請你好好的活著……
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為你做的一切……
一股甘甜的清香緩緩的湧入南銳天的嘴巴裡,唇間的柔軟和熟悉讓他的心跳猛地加快了很多……
這種感覺,曾在他的夢裡不斷的重複……
南銳天微微的動了動嘴唇狠狠的吻住了那熟悉的芳香……
「唔……」
這藥力不會這麼快就發揮了吧?那豈不是說,他隨時都會醒?
我立刻掙扎著直起身子,想也不想的向門口走去。
「你……是誰?」
身後忽然想起南銳天低低的聲音。
我沒有停下腳步,依舊向著門口走去,手指的指尖已經觸碰到了木門的邊緣。
「站住!我知道是你!」
「匡」
一聲巨響床榻上的南銳天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搞什麼!
我不得不轉回身,輕快的走了幾步,用力的把他重新的扶到了床榻上。
「陛下,你沒事吧?」
「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會回來看我的。」
南銳天突然用力的抓住了我的手。
「陛下……你……你認錯人了。」
我掙扎著抽出了自己的手,隔著面紗,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正如他看不清我一樣。
「是嗎?認錯人……」
南銳天低低的自語了一句:「六年了……我真的會認錯人嗎?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的多辛苦。」
他抬著頭,定定的看著我:「逍遙……我知道是你。」
「陛下!」
我側過臉,狠了狠心:「民女柳翩然,你……說的逍遙是誰?我……我不認識。」
南銳天緩緩的抬起了手,手指停在我的面紗前,停頓了很久,最後還是無力的放下……
「算了,你走吧。朕……真的認錯人了。」
呼……
我在心底長舒了一口氣,卻又微微的有些悵然若失。
「那陛下保重,一定要……注意身體。民女……告退了。」
我站起身來,緩步的離開。
「等等!」
南銳天突然低低的叫了一聲:「你說你叫柳翩然?」
「嗯。」
我應了一聲。
「柳翩然,朕很高興認識你!你……願意和朕做朋友嗎?」南銳天的聲音依舊有氣無力,但是又透著隱隱的期盼。
「呃……好,好啊。」
我站在門口微微的一笑:「請陛下好好的保重龍體,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的人關心你,整個清雲國的百姓也都需要你!下一次……有機會……我會再來看望陛下的。」
話音未落,我已經推開房門,快步的走了出去。
從始至終都沒有勇氣回頭看他一眼……
南銳天微微的歎息,手指拂過唇畔,還停留著她的溫度……
「陛下!」
鬼巖的身影鬼魅的出現:「陛下,為什麼就這麼放她走了?」
「她也有她的身不由己,朕知道她還關心著朕,朕已經覺得很開心了,人,奢望的不多,才容易得到幸福,奢望的太多,一輩子都不會快樂的。」
南銳天淡淡的一笑,只是這笑容微微的有些苦:「剛才她給朕吃的東西很奇怪……」
「陛下,是金鱗草!」鬼巖在一旁低低的提醒了一句:「乃是江湖盛傳的一種能夠起死回生的靈藥,可遇而不可求,這應該是她手上唯一的一株了吧。」
「這麼說來,朕更應該覺得開心才是,這麼貴重的草藥她都捨得。」
一旁的鬼巖沉默著,沒有接話。
別人不知道,鬼巖卻是一清二楚的,陛下的病……九死一生,藥石無靈,是因為這一切全是他自己的傑作。
他想用自己的命來賭,他賭她會出現,他賭她會救他,最後他賭贏了,可是在最後關頭,他卻放棄了……
他沒有揭穿她,他沒有挽留她,只因為……他太害怕失去……
南銳天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逍遙,是不是我假裝沒有認出你來,你就會覺得好過些?
是不是我假裝沒有認出你來,你就會再一次的出現在我的面前?
愛一個人有很多的方式,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只求你好好的活著。我不想讓我的愛變成你的負擔……
這個冬天的夜似乎格外的寒冷。
我站在六合鎮的瞭望台上,想起許多的過往。
那些曾經相交的,相識的人,那些曾經擦肩而過的人,那些曾經淹沒在記憶裡的人……
不知不覺,天地間飄起了晶瑩的雪花。
我微微仰頭,任憑冰涼的雪,落在我的睫毛上,熔化成水滴,緩緩的從眼角滴落……
「傻丫頭,你這樣會著涼的。」
一件厚重的披風輕輕的披在了我的肩頭。
我轉過臉,對上洛錦妖嬈微笑的眼眸。
「你怎麼……」我驚訝的看著他。
「我是柳翩然的影子,永遠堅定不移的跟在她的身後。」洛錦溫柔的張開雙臂,把我環在他的懷裡:「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會有屬於他的影子,也許,有的人還沒有找到,但是沒有找到不代表他不存在。」
「嗯嗯。」
我在洛錦的懷裡用力的點頭。
「老公,是不是我做什麼事情,你都會贊同?」
「嗯。」
「老公,是不是我想要什麼你都會送給我?」
「嗯。」
「我想要東溟皇后鳳冠上的那顆東珠……上次跑路的時候忘了偷了……」
「嗯,我明天就啟程去東溟。」
「傻瓜……」
我把臉埋在了洛錦的懷裡:「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美女大盜,因為我偷到了一個這世上最好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