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陽光已是刺目地試圖穿透人心,熾熱的空氣黏糊的有些焦躁不安。
沈漫琳照舊仔仔細細清掃了一遍墓地,把墓碑上的照片反反覆覆擦拭了好幾遍,然後把一大捧盛開的紫藍色鳶尾和一小束小雛菊在面前鋪了開來,印襯著照片上那個永遠都不會老去的年輕笑容更加燦爛奪目。
這幾年,不管颳風下雨,每一個月她都會準時出現在這裡,安安靜靜地坐上一會。
「小米,這幾天過的好麼?有安安陪伴你,不那麼寂寞吧?他鬧麼?……」
淚在洶湧,她的安安如果還在,已是4歲了,也一定能夠聽懂她說的每一句話。
「小米,我要結婚了……」
用掌心抹開滿臉的熱淚,卻無法停止輕微的啜泣,話也變得斷斷續續起來。
「我知道你還是會怪我當初放棄了安慕遙,但我真的不後悔……我唯一的痛苦只是沒能留住安安……小米,你是故意帶走他的吧……」
「落落還是放不下你,也不枉你生前那麼疼她……再半年她就要回國了……」
「小米,來生你一定要活很久很久,我們還是最好的兄弟……安心吧,我們都會為你好好活著……」
沈漫琳已經習慣對著逝去的小米絮絮叨叨,不管時隔多久,不管多麼堅強,看著照片上年輕活力的臉龐總會淚流滿面。
急促的手機打破了片刻的沉寂,屏幕上顯示著老友的號碼,她抽了抽氣接起了電話,對方的話就像烤箱裡的爆米花辟里啪啦地炸了開來。
「漫琳,收到請帖了麼?你會來的吧?我們都好久沒見了,就當是同學聚會吧。」
「我……」
對方聽出了她的猶豫,不自覺提高了嗓門。「沈漫琳,我警告你,我婚禮再不出現的話,你就從此不要踏進S市……」
沈漫琳終於聽清了喬昕的話,啞默一笑,連猴子和胖子的婚禮都逃掉了,她還真想這輩子都不要進S市了。
不過死黨都這麼威脅了,她能不給面子麼。或許是天意,買到了這個戒指,她就更有說服自己的理由,確實想去那裡看看了。
沈漫琳回事務所請完假,就有同事湊了上來。
「漫琳,你要去S市?順便去angle LYN挑挑婚紗吧,近幾年剛剛做起來的國內品牌。」
「angle LYN?」她的心猛地一顫,LYN是她幾年都未用的英文名麼?
同事還在滔滔不絕,她的思緒卻不自覺走了岔。
「慕遙,這個設計師怎麼那麼傻呢,你說把蝴蝶結放這裡多好呢……不行了不行了,怎麼都和身材不合呢……我外行人設計都比他好……」
安慕遙一邊幫她拉衣服一邊安撫著。「好好,下次我們自創品牌,就叫angle LYN,OK?」
「安大師,記得到時候給本小姐設計一套獨一無二的婚紗。」
「一個系列都沒有問題。」
「真有誘惑力的謊言啊。」
「小姐,你是在懷疑本大師的能力。你有看到這麼真誠嚴肅的欺騙麼?」
「好吧,念你那麼誠心的欺騙,本小姐原諒你了,順便預定了安大師成名的第一個婚紗系列。」
……
沉浸在回憶裡,沈漫琳的嘴角輕輕揚起,又不經意地摸著左手無名指。可惜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心也跟著空了起來。
「喂,我跟你說話呢,聽到沒?」
沈漫琳嗤笑。「知道了,我會去看看。」
「顧炎不陪你去麼?」還在窮追不捨。
「他忙。而且很多同學,他會不方便。」
「我看是你不方便吧,說,是不是有舊情人在那裡?最好老實交待,要不然我告訴顧炎去……」
「什麼呀,我都好幾年沒去S市了。」
「那才奇怪,你在那待了四年多少有點感情,怎麼就一直不去。」
沈漫琳嘴角壓了壓,只剩隱隱的一絲笑意:「路遠……」
是啊,兩個城市之間好遙遠,中間還隔著長長的一段忘卻的旅程。
沈漫琳整理著桌上雜亂的資料,拍拍腦袋,試圖把自己剛剛滋生出來的回憶萌芽統統都趕出去。她是在異想天開個鬼哦,恰巧名字相同而已。
藍海似是接收到某種信號,又彷彿是多年擱在心底的疑問,試探地問了出來:「漫琳,我一直都想問,你一個學新聞的怎麼就甘心到我們律師事務所來干文員呢?」
「緣分唄。」沈漫琳依舊輕描淡寫。
奇怪了,為什麼她從來沒有聽說過angle LYN這個婚紗品牌呢?難道真是老了,對時尚觸覺已經完全遲鈍了?或許她稍微八卦點,沒準就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哎,好好向百度大媽請教吧。她滑動鼠標,辟哩啪啦輸了一串字……
「小沈,把這些資料送到這個地址。」
沈漫琳剛點開angle LYN 的官方網站,還來不及看上一眼就被老闆招去幹活。她依舊踩著一雙耐克的運動鞋騰騰騰地跑過去,她真沒法想像腳下若是換成5厘米以上的跟,她是不是被召喚後還能健步如飛,安然無恙。
失戀的女人有兩種,一種是自暴自棄,一種就是奮發圖強。很不幸的是沈漫琳屬於前者。
這幾年就是這樣,在這個不大不小的律師事務所打雜,沒有律師執照,只能幹干散活,幫律師整理些資料。有時候對著一堆永遠都做不完的雜事,也會懊惱當初的決定,甚至想甩甩手走人。
不過,這裡的同事沒有任何架子,說句俗的,就是相親相愛的像是一家人。她就是這樣的性格,只要有一個小小的理由,她都會心滿意足,安於樂命。
那時候安慕遙就說過,她生來就是胸無大志,只能做個小妻子帶在身邊。恐怕他永遠都無法知道,其實她只有面對信任的人的時候才會那樣安心與滿足。
一旦把某個名字無意牽扯出來後,所有的記憶都會一發不可收拾,就像開閘的洪水般洶湧而出。
僅僅一天的時間,「安慕遙」這個名字,還有關於他,關於他們的一切一切,就像緊箍咒一樣反覆紮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有些挫敗地垂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