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不負相思意 今時才知相憶深 第一章 戒指,失而復得
    晨光微熹,他睜開眼,懷中人縮成一團,氣息時深時淺。

    五年來,他第一次睡得如此安心。

    他微微挪開了點,深如墨的眸子膠著於她緋紅的雙頰,情不自禁地伸出修長的手指將她額前一縷碎發撥往耳後,露出光潔漂亮的額頭。溫熱的唇便輕輕落下,閉眼,流連。

    他重新把她擁緊,收了收雙臂,牢牢鎖定在自己的懷裡,笑意從唇角溢出。

    這麼多年,他試著遺忘,試著放棄,試著報復,不料最痛的卻是自己。他承認,她早已經烙在他的心上,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

    「漫漫,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就算你不再愛了,就算你忘了我們的過去,還是留在我的身邊讓我照顧你好不好?」

    一輩子很長很長,他只是想和她一直走下去……

    似夢非夢中,她感覺頸窩處有熱熱的液體滲入,灼燒著她的皮膚。她調整了姿勢,枕著他的臂彎,往他懷裡蹭了蹭,聽著他胸膛有力的心跳,感受靜謐的呼吸,大顆大顆滾燙的淚珠也順著眼角落下,濡濕了他整片胸膛……

    她怎麼可能遺忘,怎麼可能不愛,早在第一眼,她便想和他廝守一生。

    「慕遙,有你,我才擁有了全世界。」

    ————【許你一生系列之一 題記】

    七夕。街上人流如織。

    民政局兩個辦事窗口也異常忙碌。

    左手邊窗口,喜形於色的戀人雙手交握,從容簽字,男人利索地遞上10元鈔,連說不要找零,最後兩個人千恩萬謝地從工作人員手中搶著接過紅本。

    右手邊窗口,怒目而視的夫妻各踞一邊,急速簽字,兩人同時掏錢,考慮AA分賬,最後各自拿著綠本,冷哼一聲,像是怨結幾世的仇人,恨不得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右窗口排隊的人總是以異樣眼光看著左窗口的人,怎麼看都是鄙夷的神色,彷彿在說:小樣,總有天也會站到我們現在這個位置。

    顧炎和沈漫琳沒有牽手,也沒有笑容,兩個人竟不尷不尬地分列在兩個窗口的隊伍後面。

    一對對不同表情的人來來去去,隊伍一點點靠前,沈漫琳突然感覺異常悶熱,喉嚨口像被一團東西堵得呼吸不暢,攥著證件的手心滲出了一層薄汗。無論是進入「墳墓」通行證,還是走出圍城的解脫證,紅紅綠綠不停在她面前閃過,相當刺眼。還有角落裡半弧形的拍照台像是把兩個人硬生生地圈了起來……

    「顧炎,我們選個好日子再來吧,黃歷說今天諸事不宜……」

    沈漫琳在心裡編了無數個理由,卻是將最蹩腳的脫口而出,底氣不足,未等顧炎反應過來,撇下他便朝出口跑去。

    結婚註冊自然沒有辦成。沈漫琳家裡炸開了鍋。

    為了這事,沈母已經在她的耳邊整整嘮叨了一個禮拜。

    「你就等著被人甩了吧。」

    沈漫琳舒適地窩在軟皮沙發上,大口咬著蘋果。

    「媽,現在流行試婚一年後註冊。」

    一年後不合適拍拍屁股走人,一來一去還可以省下18元手續費,最重要的是可以免去各類表格上「離異」的「不良標籤」。當然,這話她可不敢當著面說出來,要不然直接PIA飛。

    「你還以為自己是十七八的大姑娘呢,奔三了,好男人都一個個跑了。」

    沈漫琳的眉宇間狠狠地擰出了個川字,突然覺得蘋果酸著了牙,還咯著了胃,拍著胸口,怎麼都喘不上氣來。她放下蘋果,起身,假裝無恙地望了眼母親。

    「呃,老媽,我才28,而且是你親生的。」老媽這「詛咒」太狠了點。

    她也已經忘了顧炎是第幾個相親對象了。只記得畢業第二年回來,母親照顧到她朋友剛過世的心情,雖心急卻也沒開口。到了第三年就開始通過三大姑七大姨八大嬸的關係給張羅,結果都無疾而終。直到今年年初參加完比自己小三歲堂妹的婚禮後,沈媽媽就徹底發飆,下一個不管阿狗阿貓都得嫁。

    就這樣經人介紹認識了顧炎,結束了漫長的相親生涯。

    顧炎非但不是阿貓阿狗,而是A市一家頗具規模的服裝公司老總。至少媒婆是這麼說的。

    結婚註冊是黃了,這個結婚準備工作還得如火如荼開展起來。

    一周後。

    沈漫琳雙手提著滿滿一堆的床上用品,疲累地靠著商場過道處的扶手,有些木然地看著週遭來來往往的人群一撥一撥地從跟前走過。她沒有結婚前的喜慶,至少也應該像他們一樣有滿載而歸的愉悅。而結果什麼都沒有,她只想趕快完成一系列繁瑣的程序,然後倒頭大睡一覺,醒來後又回到了正常的軌道。

    可是,還能回去嗎?

    沈漫琳煩躁地甩了甩頭,跟著怨婦似的低低地哀歎了一聲,抬起頭,隔著玻璃,視線落在不遠處家紡專櫃前顧炎和自己母親身上。

    顧炎一路都細心地攙扶著她的母親,畢恭畢敬地聽著她的意見,比她這個親身女兒還要乖巧。原本這些瑣碎的婚前準備,不該是她必須做的麼?

    母親的心情很容易理解,為自己將近30歲的女兒終於可以出嫁了,是一種如釋重負的笑容。而顧炎,她還不瞭解,到底是因為愛,還是因為合適才和她在一起。這些她不問,他也不說。

    而對於她自己,可能是上輩子祖宗燒了高香,以至於成了老姑娘還能遇到這麼個極品,如果自己沒有那些過去,她會感恩戴德一輩子,可是……

    正胡思亂想著,顧炎抬眸,透過櫥窗笑意盈盈地看向她,視線相觸,她先是一愣,而後嘴角盡量扯出一抹看起來較為自然的笑容回應著他。

    等他們出來,沈漫琳精神抖擻地迎了上去。

    「等急了吧。」

    顧炎體貼地接過她手中的東西,沈漫琳則挽住母親的手臂。

    「還行,我不喜歡逛街。」

    這個解釋有些欲蓋彌彰,似乎幾天前顧炎才親自見識過她和死黨的逛街狂舉,沈漫琳意識到什麼,訕笑打著哈哈。

    「我們去挑戒指,買完我就送你們回去。」

    顧炎脾氣好的幾乎沒有任何脾氣,至少她沒有看到過顧炎在她面前失過態。

    沈漫琳有些任命似地跟著顧炎,在金飾區一圈圈徘徊著,漫不經心地在櫃檯前挑選起來。暮地,視線被一個素淨的鉑金戒指所吸引,怎麼都無法挪開,就這樣死死地鎖定在那裡,彷彿要把那層玻璃鑿出兩個窟窿來。

    「喜歡這個麼?太素淨了,咱們選個有鑽的。」

    顧炎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才把她從片刻的恍惚中拉了出來。未留給她片刻思考,他便拉起她的手走向另一個櫃檯,而沈漫琳還一步三回頭地看著那個地方,好像整個靈魂都跟著那個戒指去了。

    接下來挑選戒指有些像例行公事,只要能套上手指,沈漫琳一概說好。顧炎也不生氣,就把她所有說好的戒指都鋪開在她的面前讓她再次挑選,她有些歉意地看著他,才重新恢復了常態,看似認真地挑選起來。

    「就這個吧。」她最終還是選了一個很簡單的款式,鑽石小的幾乎很難用肉眼看清。

    「你不用給我省錢。」

    看到顧炎有些委屈的表情,沈漫琳撲哧笑了出來。是啊,他顧炎好歹都是A市的鑽石王老五,怎麼可能買不起區區一隻鑽戒。

    「那這個鴿子蛋如何?」沈漫琳越笑越用力,最後索性旁若無人地大笑起來,搞得櫃檯的服務員都跟著她樂。

    她還真把「鴿子蛋」試戴在手上。嘖嘖稱讚起來:「果然很氣派啊,這個是不是你們店最大的?」

    服務員微笑著。「是的。」

    沈漫琳惋惜地搖了搖頭,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可惜了啊,貌似比王佳芝那個小了點吧……」她又舉起手在顧炎的眼前晃了晃,「顧炎,你說是不是?再大點是不是更閃?」

    顧炎還來不及作出回答,她又回頭看了看價格標籤,露出驚愕的表情。

    「哇,戴著它,我的手指也升值了啊。你說會不會被那些不良之徒看中後,拿我的手指去拍賣……」

    一切都似她一個人自演自導的獨幕劇,自始至終顧炎都只是一副錯愕的表情,柔和的臉上漸漸浮現出受傷的情緒,陌生的好似第一天認識沈漫琳。

    沈漫琳終於止住了笑,把鴿子蛋小心翼翼地放回首飾盒,對著服務員指著一開始就選了的小鑽戒,「就這個了,包起來吧。」

    「漫琳……」

    顧炎似乎想說些什麼,被沈漫琳搶了先。

    「顧炎,感情的深淺與鑽石的重量無關,我就喜歡簡單的。」

    其實沈漫琳的意思只不過單純的不喜歡浮誇的東西,而顧炎偏偏往深裡理解,竟有些感動,忘乎所以的在大庭廣眾之下就情不自禁地捧起她的臉,深深地吻了下去。

    附近櫃檯的店員和周圍的顧客都起哄鼓起了掌,沈漫琳的母親也象徵性地咳嗽了幾聲。

    沈漫琳的雙頰飄起來兩團紅暈,埋首在顧炎的胸膛羞於見人。

    可不是,他們交往的三個月裡,兩個人比朋友還要規矩,連小手都沒有牽過幾次,不知道是她刻意迴避的原因,還是顧炎夠君子。

    每一次約會,他們就像20歲的學生戀人那樣吃飯、看電影、壓馬路,然後顧炎送她回家,最多也只是在她額上輕輕印上一個告別吻。正因為這樣,這個吻也就更突如其來,完全出乎意料。

    鬆開沈漫琳,顧炎心情大好,拿好戒指摟著她的腰朝門口走去。

    「伯母,你和漫琳在這裡等著,我去把車開過來。」說完,又在沈漫琳額上輕輕地印上了一吻。

    沈漫琳拍了拍雙頰,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沖母親笑笑。

    「你呀,該知足,女人能嫁個愛自己疼自己的男人比什麼都強。」

    是啊,這麼多年了,一個人這麼艱辛的過來,現在終於有了個依靠,她還在猶豫什麼呢?顧炎是愛她的吧,要不然他貪圖的是什麼呢?除了有份還算能過日子的安穩工作之外,她什麼都沒有。

    曾經的三年多,她無法瞭解一個人,而現在的三個月,又能瞭解一個人多少?

    「媽,你等我下。」

    沈漫琳躊躇半天,又重新跑回了百貨商場,衝到那個鉑金戒指的櫃檯前。

    「小姐,幫我把這個戒指包起來,13號,麻煩快點。」她往商場掃了一圈,感覺自己跟做賊似的。

    服務員邊幫她包裝,邊笑著說:「你運氣真好,我們只拿來一個13號的,現在很少人會看中這種素淨的戒指。」

    「是嗎?!」似驚似喜。

    沈漫琳淡淡地笑著,巧妙地掩飾住自己複雜的心情,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盒子,裝進自己的手提包裡,拖著沉重的步子慢慢走離櫃檯。

    為什麼它出現在這個時候,曾經瘋狂地找遍了所有的商城都沒有,現在卻不經意的出現了。

    戒指,失而復得。

    不同的只是內側沒有了刻上去的小字。意義也完全不同了吧。

    夜幕沉沉籠罩下來,關上房門,沈漫琳才把戒指拿了出來,緩緩地套在左手的無名指間,將那個已經隨著日月消逝淡去的痕跡輕輕地覆蓋起來,似乎遮住了所有的傷痛,一切都不曾到來過。

    「戒指好小,戴不進去。」沈漫琳使勁地往左手的中指塞,戒指卡在骨節處。

    「我來。」

    安慕遙把她彎曲的無名指拉直,穩穩地把戒指套了進去。

    「是你戴錯地方了。」

    「無名指不是結婚才戴的麼?」

    「是啊,我們現在不就是結婚了麼。」安慕遙很無辜地皺著眉。

    「安慕遙,你故意的。」

    「難道你這輩子還有其他的選擇?」

    「……」

    「漫漫,你是我的,這一生都是!」

    昨日的誓言清晰於耳,縫合的傷口,似密密的針線在斷裂開來,汩汩的鮮血噴薄而出,堵住了她沉重的呼吸。

    再美好的回憶,若沒有了回憶中的這個人,注定是支離破碎的。

    她從記憶最深處終於低低地吟哦出埋藏心底很久很久的名字。

    「安慕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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