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杏 第二卷 第二部 第五十八章 無底深淵
    裝滿衣物的車不見了,緊閉的大門冰冷的拒絕著一切。紅杏火熱的心忽然涼了,她氣惱的抓了把自己亂草般的頭髮,恨自己怎麼早沒想到這個辦法。別說自己現在連走出去都很困難,就是走出去了,她也不能走正常的渠道為大頭哥含冤。既然這些陷害大頭哥的人能一手遮天,這證明他們決不是等閒之輩,說不定他們在什麼地方早就設計好了圈套,單等自己往裡鑽。紅杏失望的在民政局門口來回走動,忽然有個包袱從裡面扔出來,緊接著一個身影從門上跳下來。這個人看見紅杏後嚇了一跳,但看見她的樣子後笑了,他說:「東西在裡面,快去弄,要不天一亮他們就送走了。」

    紅杏看見這個人抓起包袱跑了,她恨不得追上他親一口,沒想到關鍵時候都是這些食不果腹的乞丐啟發了自己。紅杏左右看看,身子倒退幾步,猛跑一陣子後跳起來抓住大鐵門上端的鐵欄杆,身子懸空著吊在鐵門上,她咬著呀不讓自己鬆手,雙腳絕望的在光滑的門板上找個落腳點,可喜的是,她的腳果然被一件東西托了起來,她順利的爬上了鐵門,回頭看時,是剛才跑開的那個乞丐,他小聲告訴她:「快點,多拿點,我在外面接應你。」紅杏跳下來後,看見停在院子中的大卡車,上面像座小山一樣裝滿了棉衣棉被。一方受災八方支援的宗旨讓老百姓感到了人間的溫情。紅杏看見由於遭到偷竊,蒙在上面的蓬布繩子鬆了,她知道這是救災的物資,別人沒權享受。不過自己要是不給外面那個人扔點什麼出去,他要進來的話很可能會破壞自己的計劃。紅杏想到這裡,抓住繩子用力往車幫上爬,等手能夠到衣物時,她用力抓住一件鬆手往下跳。不想她手裡抓的是一條棉褲,長長的棉褲辟里啪啦帶下來好多衣物,紅杏慌亂的給外面的人扔出去一些,自己來沒來得及收拾地下的,就聽見有人咳嗽。紅杏來不及多想,抓住繩子像個猿猴一樣迅速的爬上車幫,像個氨鼠一樣鑽進衣服堆裡。她聽見有人喊叫的聲音,大鐵門嘩啦啦開啟的聲音,外面追逐人的腳步身……

    很快腳步聲走近汽車,紅杏感覺自己的身體被埋的不透氣了,外面抱怨聲聽不見了,由於重新系蓬布繩子弄出的顛簸讓紅杏放心的立刻將頭鑽出了衣服堆,她艱難的呼吸了口氣,感覺自己像被活埋了一樣週身被結實的衣服積壓著。她聽見發動機的轟鳴聲了,她忽然激動的想哭。終於逃出去了!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紅杏通過車子的停歇猜測著時間。司機在路上停了六次,時間短的可能是他們在方便,時間長的就是吃飯了,她聽見好像是兩個人坐在駕駛室裡,他們找住宿的地方了,可能天色已晚。

    黑夜的漫長讓紅杏感覺如過了一個世紀般長, 她祈禱的黎明在她昏昏欲睡中到來。當發動機告訴她起程了後,她想掀開點縫看看到了什麼地方了。這一路上荒涼的連個標誌也沒有,她分辨不出這是什麼地方。當她終於看見有人後,急忙將頭撤回來,留了一點縫往外張望著。車子慢下來,站在路中間的人越來越清楚了,紅杏看清楚一個人後,呼吸立刻緊張起來,如果不是有這麼多衣服塞著自己,足以讓她嚇倒了。楊洋穿了俅皮大衣站在一個路卡前抽著香煙,路卡旁就是檢查過路車輛的警察。

    紅杏趕緊將自己埋起來。也許誰也不會想到救災物資裡埋了一個大活人,也許他們只對進京的車輛重視,所以,這輛車連停也沒停就被放行了。憋壞了的紅杏知道安全了才露出頭來。兩個坐在駕駛室裡的人高聲議論找:「那不是楊洋嗎?她在這裡幹什麼?」「你沒聽說,她婆婆被人殺了還放火燒了房子。聽說她在幫助尋找殺人犯,那殺人犯是她的同學,也是她的情敵。」「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不是情敵是什麼,你沒看電視?」「電視上可沒這麼說。」「你笨吧你,人家公安機關破案子不到水落石出不會說的太明白,我猜是這麼回事。」

    司機的對話讓紅杏明白楊洋沒有放棄她這名存實亡的婚姻,她現在以準兒媳的身份在追查自己。這麼說陷害大頭的事情她很可能也是參與者,她恨他。

    紅杏想到楊洋找自己一起報復大頭時,恨的好像吃了他都不解恨的樣子,感覺後脊樑溝有股寒氣往上冒,她知道自己更得隱蔽了,一旦被人發現,別人認不出自己,楊洋是絕對能認出自己來的,儘管自己現在的樣子讓她辨認起來會費點事。

    車子又停了一夜後,就再也沒停歇,連吃飯的時間也縮短了,她感覺天又黑了,司機好像也想盡快的卸下貨好回家休息,所以一路上他們的話很少,除了換班時說句話,幾乎再也沒說過什麼。

    紅杏感覺空氣越來越涼了,她透過縫隙已經看見了皚皚白雪的原野,好像天地顛倒了一樣,天黑的像個無底洞,地白的耀眼。她激動起來,這麼說到達目的地了。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藏了筆記本內衣,全神貫注的看著路面。車子拐彎了,由於路況不好,又有雪的原因,車走的很慢,紅杏看準這是自己脫身的絕好機會,就抽出件衣服將自己的頭裹了裹,她動手解繩子的時候,手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她已經兩天水米未進了。紅杏只好用牙齒咬開扣子,她活動開一個空隙後,又將繩子繫住,她知道這些帶了自己家鄉人深情厚意棉衣可以給災民解決危困。

    紅杏一個骨碌從車幫上滾落下來,地上有厚厚的積雪,身上有厚厚的棉衣,她沒受一點傷,在黑夜的掩護下,司機也沒看見她,她很快就找到剛才走著的那條路,她知道,只要順這條路走,終會找到受災的牧民,找到牧民了也就找到解救大頭哥的人了。

    這樣熱切的願望,使缺乏食物的紅杏也勁頭十足起來,她甚至相信自己咕咕叫的胃是在給自己加油。雪越走越深了,她的腿每邁一步都要費很大的力氣,有時候好不容易把腳拔出來,一陣風裹夾著雪花又將她推倒。她焦急的回頭看著自己費力走出的一段路,真害怕自己留下的這行腳印會引來追殺自己的人。

    黑夜是掩護自己的最好屏障,但願自己翻過這座雪山就能看見蒙古包了。漆黑的天空,慘白的雪峪除了風裹夾風雪帶來的尖銳的呼哨聲,就是紅杏吃力的缺氧般的呼吸了,她疲憊身體在她極度緊張的神經的指揮下一刻也沒停。她知道,即便身後沒有追殺自己的人,這樣的天氣自己一旦停止了活動,也會凍死的。

    一個小小的山包,好像兩萬五千里長征一樣遠,她這一刻才體會到紅軍老前輩們的不容易。她感覺自己雖然沒有紅軍長征的偉大,但她此行意義也決非只是解救大頭哥,她在和他並肩作戰,和黑暗的勢力鬥爭。

    紅杏用紅軍長征的精神來鼓勵自己,她餓的捧起口雪吃幾口,腹腔裡立刻涼透了氣。她趕緊往前走。當她終於踏上山頂的時候,她像紅軍爬雪山裡的鏡頭一樣,兩眼一閉,跳起來像個皮球一樣朝山下滾……

    紅杏滾成了個雪球,眼睛鼻子裡全是雪,她站起來拍打了一下身上的雪,用手指輕輕抹開眼睛上的雪,她的臉現在麻木了,但她的手指上的血水告訴自己,臉上可能沒法看了。紅杏仰頭朝黑暗的天空呼出了一口氣,感覺那些在黑暗中冤死的人正將期望的目光投向自己。紅杏沒有片刻的猶豫,她抬腳超前邁的時候,感覺這一腳下去沒有了底,她趕緊往回抽腿,但另一隻腳也在下沉,很快她整個身子帶著一大片雪滑落了……

    當一個龐大的樹冠將紅杏托住的時候,她明白自己滾到了哪裡,從貼著樹冠的一面看,自己掉到了一個橋下,谷底一棵樹將自己托在半空中,橋下的積雪足以將一群駱駝淹沒。

    紅杏感到了絕望,她的手凍僵了,但她沒有泯滅救大頭的心,她轉動著頭,努力想找到能抓住的東西。可惜自己這一滾,滾到了最低谷的地方,這裡的雪是懸空的,沒有辦法與路面接觸,除非自己長出對翅膀來。紅杏用僵硬的手摸索著周圍,屁股和腿都有粘粘東西流下來,但她一點也沒感覺到疼。本來被她破壞的棉衣現在被樹枝掛的七零八落,幸虧這是棵大樹,要不然自己現在很可能完了。紅杏試探著動了動腳,還好,腳下是個結實的樹岔,另一隻腳動了一下,結了冰凌的樹枝滑脆的像冰棒一樣嘎巴一下斷了。紅杏趕緊抓住一旁的樹枝,將這隻腳抬高一點,踩到另一個樹岔上。現在只要她稍稍一動,就能聽見樹枝斷列的聲音。她慶幸自己下車時戴上了副棉手套和棉襖,現在這兩樣東西都派上用場了,她的手如果沒有手套的話,根本抓不住這冰棍一樣的樹枝,包住頭的棉襖此刻就纏在自己的脖子上,她現在正利用它們來完成自己最後一個心願。

    棉襖的袖子被她扯下來,掏空了棉絮,她掰下一根樹枝,又掰下一根,她用布條將兩根樹枝纏緊。再撕,再纏,很快她的手中有了一跟透明的長桿,她將自己的紅圍巾解下來,手到這個時候已經不怎麼聽使喚了,她把手套脫掉,小心的將自己的衣服揭開,從貼著胸脯的地方掏出燕麥的發套,從裡面將哪個筆記本掏出來,用自己大紅的圍巾纏緊了,然後將翻過來的發套包在上面,遠遠看去像及了一個人頭。紅杏滿意的看了眼雪白髮套內襯,用牙齒咬開自己的食指,在上面畫了一個小豎就不清楚了。她發現血不是干了,而是被凍住了,她只好再咬開另一個手指頭……等她歪斜的將一個冤字完整的寫好後,十個手指已經沒一個囫圇的了。紅杏感覺自己的身體在麻木中有了些臆境,她想起自己學過的一篇課文《賣火柴的小女孩》,那個即將被凍死的小女孩劃著了一根火柴……她多麼想自己現在手中也有這樣一根火柴。餓極了的小女孩看見了一桌子大餐……,而她現在也看見了自己家中冒著夜氣的餃子,母親和霜兒正端了這熱氣騰騰的餃子朝自己走來……

    紅杏笑了……啊,她看見了她她盼望已久的大頭哥,他正將一件軍用黃大衣朝自己包裹過來,紅杏感到了溫暖,眼淚從心底裡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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