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像一條滾滾前進的河流,無論你是高興還是憂傷,它都不會因此而停止前進。流失的歲月掩蓋了過去的悲傷和歡樂,帶給人們的永遠是模糊的記憶。
大山和紅杏忙了一春,把所有的土地都種上了。他們的速度和質量是沒的說的。大山是把種地的好手,有的是力氣。紅杏當然也是沒的說,她那雙脫了幾層皮又長出老繭的手,已經沒有什麼活能難住她了。忙完了春種後,大山想回商家莊幫幫父母。因為自己的二弟結婚後,就和父母分了家,老三老四和小五都還上學,家裡的活全靠父母干就有些力不從心了。大海本來是要請假回家幫兩天忙的,可是學校裡要進行數學比賽,他和紅桃都被選進了競賽小組。所以,老師沒有准他假。紅杏知道大山的心情,就和娘商議說:「我們去幫他家干兩天活,你這兩天有空就到地裡看看,有苗子長不齊的等我們回來再補。」大山聽了紅杏的話,激動得搓著兩隻大手不知說什麼才好。紅杏娘說:「你們別空手去,等我給你們蒸上點饃,好讓你婆婆吃現成的。」紅杏說:「哎呀,季節不等人,我們去幹活還少了飯吃不成?等你把饃蒸好了,又耽誤一上午的工夫了。大山,我們走。」大山這才笑著扛起鋤頭頭前走了。
紅杏是不怎麼喜歡去這個婆家的,這不只因為她剛回門時落下的那場尷尬,還因為大山這個二弟娶的媳婦和自己婆婆一個樣,是個愛打聽別人閒事的主。只要她見著劉家莊的人,就打聽大山和紅杏的事。一個弟媳婦家,這麼愛管大伯哥的閒事的還真少見。紅杏聽說了後,更不願意見婆家的人了。雖然現在不是什麼封建社會了,但傳統的觀念裡大伯哥和弟媳婦總是要保持一點距離的,她這樣好奇的問這問那分明是對他這個招上門的人抱了一份好奇心,更是對自己和大山的不敬。大山雖然吸取了回門時的教訓,回家時不怎麼說這邊的事了,可這好像更激起了弟媳婦嫣紅的好奇心。隔三差五的就來紅杏家一趟,說是聯絡一下妯娌間的感情,誰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嫣紅這樣煩人,紅杏雖然沒說什麼,可大山感覺她是不高興的。所以,每回回家,他都不敢要求她跟自己一起回。今天,他聽見紅杏主動要去自己家幫忙,歡喜得他連走路都有些飄了。
大山高興地走在前頭,忍不住老回頭看紅杏。他打心眼裡喜歡自己的媳婦,別看她不怎麼愛說話,可她的心眼是好的,人也長得漂亮。別看嫣紅話說的好聽,可她是個標準的厲害媳婦,把自己的二弟管得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可惡的老二為了自己多掙錢,去了窯廠裡打工。自己家的活都幹不利索,怎麼能指望他給老人幫點忙。大山知道紅杏不喜歡去自己家,可是沒想到她今天主動提出要和自己一起回家幫忙。他一路上高興得喋喋不休,說了好多張家長李家短的事情。紅杏沒有一點反應,大山看她好像聽煩了,就尷尬地住了口,心裡話,人家都是男人嫌老婆嘴碎,紅杏什麼時候也能嘴碎一些,讓自己能痛痛快快地和她啦啦呱。
眼看走近村莊了,紅杏不願意往前走了,她說:「你去問問爹,今天去哪塊地幹,我在這裡等著。」大山問:「家去坐坐嘛。」紅杏還是歎了口氣說:「愁見你們村裡的人。」大山明白,他和紅杏結婚兩年多了,村裡的人見了當然要打量她的肚子是鼓還是癟了。大山理解紅杏的難處,自己也不由自住的歎了口氣,先進了村子。
紅杏聽著大山的歎氣,知道他也是一肚子怨氣,雖然嘴上不說,可他是著急要個孩子的。紅杏知道自己偷偷放置避孕環是有些自私,可自己要不這樣,妹妹們的學業就難完成了。等她們一個個扎煞開翅膀飛走了的時候,自己好好的給他生個大胖兒子。
紅杏這樣想著,仰頭看看藍天。碧藍的天空游動著幾絲輕淡的白雲。那雲可能是太淡了,經風一吹,就像幾條被扯散了的白絲綿一樣,絲絲縷縷的分散開了,也就更淡了,漸漸成了一條一條的白線條了。幾隻燕子箭一般的從紅杏眼前飛過,射向了綠油油的麥田,發出愉快的叫聲。紅杏的眼睛追逐著燕子,心也好像長了翅膀一樣跟它們一起起落。
紅杏陶醉在這大自然的美妙中,心情早已張開了翅膀不知飛向何處去了。雖然她是個肩負家庭重擔的人,但她畢竟還是個不到二十歲的青年人,而且還是個愛做夢的。在這麥浪翻滾,鸚歌燕舞的大好春光裡,她那顆年輕的心,怎麼能不隨那思緒飛翔……她那飛翔的心帶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她根本聽不見有人喊叫自己。
等叫喊自己的人怒氣沖沖的走近她時,她才把目光從燕子的身上收回來。看見眼前的婆婆,紅杏的心咯登一下加快跳動。大山娘聽大山說紅杏也來幫他們幹活時,先是高興了一陣兒。可聽說她在村口等著時就不高興了,她什麼話也沒說,跑到村口就喊紅杏。可偏偏紅杏就沒聽見婆婆的叫喊。這更使婆婆火上澆油了,她衝到紅杏面前問:「家裡拴了老虎還是支了煮人的鍋,到了家門口你都不進?」紅杏趕緊從地上站起來,拍打著屁股上的土,自己也沒話說了。
這做婆婆的按說看見兒媳婦不言語了,就該見好就收,可這位剛剛受了二兒媳婦氣的婆婆偏偏把紅杏當成了出氣筒。原來,這大山的二弟不但不幫二老的忙,他的媳婦還趕上門來讓這倆老人先幫自己家把活幹完了再說。大山娘問她:「老二呢?」老二家的說:「窯上活多,人家不放假。」這做婆婆的可就來氣了:「他在窯上幹活掙錢給我花呀?你們家的活沒人干,我們家的活還沒人干呢。我養兒子養的是不少,可到了用人的時候連個人影也不見,養兒子有什麼用啊?你看見了嗎?你公公的頭都白了,那是給你們蓋房子的時候,累的愁的。」大山娘話還沒落音,這二兒媳婦嫣紅可就不幹了,她把手裡的拿著的鑰匙朝婆婆一扔:「好,你們嫌娶兒媳婦累,那你們就把兒子一個一個的全招出去算了。還給兒子娶什麼媳婦呀?我今天就把鑰匙交給你,我這就回娘家,學我嫂子,把你家的孽種也打掉!」婆婆公公聽了這話嚇壞了,婆婆趕緊讓老頭子去把老二叫回來,別真的讓他媳婦把孩子打掉了。老大家已經把自己的一個孫子給打了,可不能讓老二家的再把這個孫子給禍害了。
婆婆為了息事寧人,放下了婆婆的架子給嫣紅陪了不是這才算完。這裡正生著氣吶,沒想到這個大兒媳婦來了連門都不願意進,這可氣壞了婆婆,她衝到村外,喊了幾聲。紅杏偏又裝聾作啞。這個被母親慣大了脾氣的人吃柿子專揀軟的捏,怎麼說紅杏也是娘家的遠房侄女,連她也這樣蔑視自己,自己這婆婆可怎麼當?雖然老二家的霸道了些,可人家畢竟給自己懷上了個孫子。這個紅杏倒好,給她做了榜樣,動不動就要學她要把孩子打掉。你把大山弄了去純粹是當牛做馬,孩子不給生,婆家的門也不肯進,這算什麼?
紅杏看著氣勢洶洶的婆婆,就解釋說:「我不是不想回家,我怕……怕人家說我……」「你怕什麼?怕人家說你肚子不爭氣是不是?怕你就別做呀,你要不把孩子打了,這工夫都會叫奶奶了!你這個沒良心的,我把兒子養活了二十多年,送給你們使喚,你們就拿他當個畜生用啊……」紅杏見婆婆越說越難聽了,拔腿就走。跟出來的大山見自己的娘被媳婦氣哭了,自己也難過起來,他拉起娘的手說:「娘,她是來幫咱家幹活的。」「幫咱家,你要不去了他家,我們家的活至於這樣累嗎?你幹活可是一個頂倆的。我養了兒子幹嗎要送給人家呀,我自己累死累活的……」大山娘越說越委屈,乾脆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紅杏賭氣回了家,見娘已經把門鎖上了,自己偏偏又沒帶鑰匙。氣得在門口團團轉了一會兒,竟然給自己扇了一個嘴巴,嘴裡輕輕罵了自己一句:「賤!」紅杏實在是委屈的慌,好心好意的去幫婆婆家幹活,倒引來了一頓臭罵。自己暗自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踏進婆婆的家門了。紅杏這樣想著,就背靠著門,在自己家的門檻上坐下來閉目養神。可偏偏就有人不讓她把精神養好了,一陣喇叭響,把她驚的趕緊睜開了眼睛。
紅杏看見是泥鰍騎著馱了綠色郵包的摩托車過來了。她笑了笑站起身來。泥鰍把車騎得前輪子差點就壓到紅杏的腳上了,紅杏站起來打了他的後背一下:「你想害死我呀你?」泥鰍嘿嘿一笑:「哪敢呀,不是想試試你的膽量嘛。還行,沒躲也沒跳。紅杏,你可和上學的時候不一樣了。」「怎麼不一樣了?」紅杏問。泥鰍歪頭想了想說:「那個時候覺得你挺軟弱的,現在的你好像變得剛強了。」紅杏說:「別誇我了,我們這小老百姓不剛強怎麼活呀,哪像你們端著國家鐵飯碗的,旱澇保收。」
泥鰍把屁股在車座上蹭了蹭說:「你以為這鐵飯碗就好端啊,你不知道我的屁股受多大委屈。怎麼?到家門口了還不讓我進門?我可渴了啊。」紅杏哧的一笑:「你這泥鰍要是缺了水那不得干死呀。可你看見沒有,連我也進不了家門了。走,跟我去我奶奶家喝去。她老人家那裡有好茶葉。」
泥鰍把紅杏的手拉住說:「逗你玩呢,到哪裡缺了我那口水喝?我今天來是通知你一個事的,楊洋要結婚了,這是她的請柬。這傢伙,要把咱們全班的人都請了去,她把這個下請柬的任務就交給我了,真拿使喚人不當回事。」紅杏猛然抽出被泥鰍拉住的手,接過大紅請柬,打開看了看,和泥鰍開著玩笑說:「怎麼,自己的偶像要結婚了,心裡難受了是不是?」泥鰍把嘴一撇:「她是誰的偶像啊,說你還差不多。」紅杏白了泥鰍一眼:「別胡說,快去送你的信去吧,別耽誤了罰你的獎金。」泥鰍朝紅杏甩了個響指:「好咧,婚禮上見啊。可別不去,咱們就把楊洋的婚禮當成同學聚會算了。」紅杏說:「一定去,哎對了,給她準備什麼禮物啊?」泥鰍想了想說:「你那份禮我已經替你送了,要不她能請你?」「什麼?」紅杏還想問個明白,泥鰍已經一溜煙的跑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