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杏 第一卷 第一部 第十八章 苦苦相逼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紅杏娘直給成老師的老婆陪不是的時候,又有一撥人沖進了自己家的院子,紅杏娘傻眼了,紅杏到底給自己惹了多少禍呀?

    來人把袖子擼的很高,指頭幾乎戳到了紅杏娘的額頭上:“興旺家的,你們孤兒寡母的能把自己家的地種好了就不錯了,怎麼還碗外裡找飯吃呀?你去看看,你把我們家的地耕進去了多少?還把蛭石也拔了,你們有個能閨女是吧?那好,紅杏,你說,你把蛭石挪了是什麼意思?想占我們家便宜不成?你人不大鬼不小,還敢和我叫勁?”紅杏娘說:“他大叔,孩子她不會挪的,我們沒有……”紅杏娘和人家解釋著:“是不是她不會使牲口,把蛭石給拌出來了。”“不會使怎麼不少耕一點?”紅杏娘無話可說了。

    紅杏聽了,知道自己昨天那種情況下哪還顧得上蛭石不蛭石呀。她被牛拖拉得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了。當時她只有一個念頭,把牛治服,要是今天治服不了它,往後就別想再靠近它了。可是,紅杏站在這裡沒有解釋。這接二連三的事情她都沒法解釋,她只能把這樣強加給自己的髒水給吞下去。可是苦水是不好吞的,她閉緊了眼睛想咽下去,但那由於缺少睡眠而頭疼的腦袋讓她不得不呻吟了一聲。當人們聽見這一聲呻吟的時候,紅杏整個人已經倒在了地上。

    紅杏娘和她的妹妹趕緊過來掐她的人中,來鬧她們家的人看見紅杏那像死人一樣的臉色都悄悄地溜走了。站在門外看熱鬧的人以為他們兩家把紅杏給逼得喝了敵敵畏,因為干了丑事的人,大多用這個辦法來解決問題了。站在人群裡看熱鬧的興寶問剛出來的兩個人:“杏她怎麼樣了?”成老師家的女人沒說話,只是加快了自己的步伐。那個紅杏家的地鄰說:“是你讓我來找她的啊,出了事別賴我。”“出了什麼事?那丫頭死了嗎?”紅杏的大爺說到死了的時候,一臉的期盼。這地鄰見了問:“興寶,那是你的親侄女啊,你怎麼盼她死?”興寶說:“看她給我們家丟這樣的人,她死了才好呢。”

    紅杏的頭疼得像要裂開了般的難受,她被娘和妹妹抬到自己的床上,她又滾到地下。

    母親和紅桃以及紅粉和光了身子過來的美美都給嚇哭了,路過的人還以為紅杏真的喝了敵敵畏了呢,有幾個熱心的人已經走了進來,准備幫忙了。在鄉村,針鼻大點的事都斤斤計較,可就是誰家死了人這樣的事,他們會冰釋前賢,再怎麼也得停下手裡的活,來幫這樣的忙。這些人裡面就有聞訊趕來的成老師。

    成老師的關心更證明了他老婆的取鬧大有理由,紅杏的娘已經恨上這個不照調的人了,她堅決不讓成老師幫自己這個忙。可是紅杏的翻滾在這瞬間裡停止了,她昏昏沉沉的睡去了。大家看見她這個怪樣子,都以為她得了什麼怪病了,連成老師也害怕起來。紅杏的娘見幫忙的人都走了,就沒好氣的說:“成老師,孩子可是把你當長輩看的,你別在孩子身上打什麼壞主意了,她還是個孩子!”成老師咳歎了一聲:“咳!人心濁,白雪潔。這世界哪容的下白雪一樣的情感吆。”成老師說著這莫名其妙的話,像個七老八十的老頭一樣,倒背起手,搖頭歎息著踱出了紅杏家。

    成老師回到家裡,把自己的鋪蓋卷像卷煎餅一樣卷成了個筒,夾在掖下就走。老婆抓住他的胳膊苦苦哀求:“你別走,別走……你不願意和我同床也不要緊,只要別走,別讓我在鄉親們面前抬不起頭來。以後,你怎麼都行。”成老師還是咳歎了一聲:“你知道要臉,怎麼就不知道給人家留臉。孩他娘,你走吧,跟著我你也沒什麼好日子過。你看我,干不了什麼重體力活,這地又都分下來了,往後有你的苦吃了。”老婆趕緊的搖著頭說:“不要緊,不要緊。你干不了我干,我干不了的我還可以叫我娘家弟弟們來幫忙,只要你別把我往外趕,你讓我做牛做馬我都願意!”成老師回頭看了看在這個可憐的女人,心又不忍了。他又看了看站在門邊啃指頭的兒子,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樣,成串成串的落下來:“這是造的什麼孽呀!”

    人的淚水原來不只是為了自己最親愛的人流的,一個被纏的疲憊的人,一個無可奈何的人,竟然也為這樣無條件的纏磨感動的掉下了眼淚。成老師的妥協真的是無可奈何的,可他的妥協被他的女人看作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她包攬了地裡所有的活,實在干不了的,就請娘家的人來幫忙。她還高興的認為,這是自己撒潑爭取來的果實。要不是自己那一鬧,不要臉的紅杏能離開學校嗎?要早知道她怕鬧,自己早就鬧了。看來,人是不能太軟弱了。看看現在的人,眼睛都瞪得圓圓的,把自己那幾畝地看的比金子還貴重,為多耕了一壟地打的滿地亂滾的有,為了鄰家把自己地裡的石子撇到別人地裡而掄開了鋤頭的也不少。這人是怎麼了,怎麼一點情面也不講了,這還不是怕人家吃柿子專揀軟的捏。自己往後可不能再軟弱了。這土地承包後,本來像一家人一樣親熱的一個小隊的人,現在為了那點地都像開戰了的斗雞一樣,各人扎煞起毛,隨時為護衛自己那點土地准備著要拼個你死我活一樣。人情的急轉直下當然是受了利益驅使。看看這剛剛開春後的坡裡,不用隊長吆喝,那一塊一塊的無論大小的土地都由硬硬的白茬變成了濕潤的溝壟,像一條條泛著黃色的錦緞一樣疊在這丘陵上。人們那在生產隊裡時沒舒開的懶筋,現在是恨不得再多生出幾張手來多干一些活。地耕好了,地邊水溝都整理的有邊有稜的,看著自己家的地,就像看見自己家的孩子一樣順眼。莊稼人沒有不愛惜土地的。他們歇晌甚至都不願意回家歇了,就那麼在自己的地裡用草帽把臉一遮,枕上自己的布鞋就呼呼大睡。自己的男人可從來沒這樣睡過,他畢竟是個文化人,他可不能和這些人比。成老師的女人在心裡還是崇拜有文化的人的,她這些日子總結出來的經驗就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自己往後著實得厲害點。

    紅杏看著這些被調動起積極性來的農民,感覺過去那怎麼干也干不完的活怎麼幾天的工夫就都干的漂漂亮亮的了。有的人家還悠哉游哉地趕起了閒集,啦起了閒呱。她和娘是沒有這個閒工夫的,她和娘沒白沒黑的干,也只能把急著下種的幾塊花生地給耕了一遍。說是耕,到不如說是翻,因為紅杏的耕地技術實在是差,拉下的硬地面要用鐵掀或者撅頭來翻。這樣,她們的勞動強度不但大了,進度也慢。幸虧老天沒有落下雨來,要不的話,她們看見人家下種了,自己還在整地就更著急了。

    雖然劉家莊已經修了不少的水利工程,但到了現在,許多的水利設施都用不上了。因為那本來寬寬的水渠,被挨著水渠的地主家給添平了,使自己的地塊多出不少的地來。可是這一小部分人的貪心,毀了大家辛辛苦苦的勞動成果。那水庫裡的水因沒有水渠運送,就沒了用武之地。有幾家等不得老天下雨的人家已經開始挑水抗旱下種了。

    老天不知是和這些有力氣沒地方使了的人執氣是怎麼的,就是不下雨了。他老人家好像是說:你們不是有的是力氣嗎?那你們就抗旱種吧,我就是不給你們個雨點,看你們怎麼斗得過我。紅杏和母親在這樣干旱的天氣裡,想把自己家那土坷拉滿地的地弄細膩了幾乎是不可能的。她們用撅頭砸,用鐵耙摟,整來整去就沒人家的地整的整齊。眼看人家都抗旱下種了,紅杏和娘商量:“咱們也不要整地了,先種上些吧。晚了就和鄰家的苗子不一樣齊了。”為娘的比紅杏更懂這些,可是,這麼大塊地,要用肩膀從那老遠的水庫了把水挑過來,那是多麼大強度的勞動啊!娘疼紅杏疼得夜裡都要偷偷的哭幾回。可是自己疼不了啊!紅杏的娘看著紅杏那曬成了紫紅色的臉說:“再等兩天吧,我試著腰不得勁了,說不上這兩天就有雨下。”紅杏看了看晴空萬裡的天,無望的吧嗒了下干澀的嘴唇。

    可是,母親的預感是靈的,很快,就有雲彩往天空間聚攏了。這樣陰了兩天,一場貴如油的春雨落下來了。紅杏從夢中聽見了吧嗒吧嗒幾聲響,以為自己是想雨想的做夢了。睜開眼再仔細聽聽時,聽見母親已經起床收拾院子裡的干柴火了。紅杏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了起來。果然,雨下大了。紅杏高興的跑到院子裡,張開了手臂歡快地轉著圈,揚臉讓雨水落到自己的嘴裡。

    這場春雨特別受歡迎,因為大家頭一回覺得這是給自己種地。以往種的地早種晚種都好象和自己沒什麼關系,有雨無雨也無關緊要,反正有當干部的操心,自己的心操多了也是白費。今天,他們在這精耕細作的土地上,連揚鋤頭的樣子都溫柔了不少,生怕力氣用重了,刨的窩深,種子出不來,刨淺了,又怕蓋住種子的土容易干,種子落了干就發不了芽。這些種了半輩子地的人,仔細的都不知道怎麼干好了。

    紅杏和美美一組種著花生,紅杏把窩刨好了,美美的種子不是點到了窩外面,就是少點一個。一般都是一個窩裡點兩粒花生種美美害怕地看了看姐姐,紅杏朝她強擠出了點笑容,說:“沒關系,美美頭一回干活,干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美美見姐姐沒有生自己的氣,就努力的把每粒種子點的更正當一些。和母親一組的紅粉相對比較會干了,她把每一粒種子都點到了中間,要是哪一粒不正當了,她總要彎下腰,用指頭把種子按正了。這樣,他們的進度就都不怎麼快了。眼看鄰居家都把整塊地都種地差不多了,她們娘幾個連一半也沒種好。就在紅杏著急的時候,聽見紅桃邊喊邊朝地裡跑過來。

    美美最先高興起來,她朝大姐揚起漂亮的笑臉,那雙眼睛笑成了豌豆花一樣了:“大姐,二姐來了。”紅杏朝美美的額頭點了一小下:“你可以解放了。”美美高興的抓起一小把種子就要跑,紅杏喊住她:“回來回來,誰讓你吃種子了?”妹妹那稍顯綿啞的嗓子吐出了幾個字,讓這個格外疼她的姐姐,在這個多災多難的春天裡,頭一回笑出了聲。娘看見自己的大女兒笑成這樣,就問:“美美說什麼了?”紅杏把笑出來的眼淚擦干淨了,紅桃也過來了。她看見姐姐的樣子,問:“怎麼了?”紅杏用下巴指了指美美:“問這個小妖猴。”個子比姐姐還高的紅桃逮住美美的胳膊問:“說什麼了?是不是說我壞話了?”美美被二姐的大手掐疼了,就嚷:“沒有,我就是想用……”沒等美美說出來,紅杏又笑的蹲到了地上,一只手捂著肚子直哎吆。他們全家人都被紅杏的笑給傳染了,大家都笑咪咪的看著她。可是,紅杏的笑突然停止了,她的臉唰的變的焦黃了,緊接著她就像第一次犯病時一樣,頭疼得她滿地亂滾。全家人立刻驚慌的圍攏過來,紅杏的翻滾讓滿地下種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母親抱住剛剛還歡笑著的女兒一個勁的呼喊。妹妹們眼睜睜看著姐姐難受,卻束手無策,一個個眼淚包著眼珠,眼巴巴看著姐姐滾成了個泥猴。等她平靜下來的時候,她們圍過來,紅杏已經疲憊的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幾個過來看看的鄰家說:“和孩子去醫院看看吧,別是得了什麼大病,別耽誤了。”

    母親和妹妹們把她抬到陰涼的地方,紅杏就這樣昏昏沉沉的睡去了。剛剛想用幾個花生粒收買二姐的美美,現在不得不再挎起了被自己放到了地上的籃子,和二姐一組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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