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異於他的智慧與頭腦﹐那奕奕生光的眼眸令我忍不住想去探究﹐我輕輕一笑﹐朝他走近﹕「那王爺找我又為何事?」
他突然眉目一凜﹐拿冷冷地看我一眼﹐在屋子裡來回踱著步﹕「你若真希望我能不恨太后﹐不恨皇上﹐真希望我能氣淡神閒地與之共聚一堂﹐這恐怕是不可能之事﹐我失去的東西已經是數不勝數﹐在很小的時候﹐我母親婷妃死於誣告﹐父皇根本無法顧及到年幼的我﹐失去母愛的我就如同茫茫原野裡的一株草﹐父皇竟隨那章子之意﹐將她體弱多病的侄女指配給我﹐並下令我將永生不得納妾﹐因此﹐我失去了愛情﹐直到遇見你﹐那日在幻悠樓裡﹐我深深為你癡迷﹐我的心便如死灰般復燃一般﹐洋溢著生機﹐我期盼著下次偶遇﹐哪怕只是短暫的懈逅﹐我都要盡力抓住那美麗的瞬間﹐可是﹐上天卻是如此捉弄我﹐我幫你在樓裡逃脫,卻將你送入了龍浩的懷抱!等我們再次相遇時﹐我是我﹐可你﹐卻成了當今皇上﹐我今生最恨之人的寵妃﹐你叫我如何不心痛?如何不傷心?」
他在我面前停住腳步﹐兩手緊握住我雙肩﹐失去理智搖晃﹐突然鬆開雙手﹐踉蹌後退﹐仰天長歎﹐痛苦地道﹕「飄飄﹐為什麼?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為什麼不是別人的嬌妻?為什麼要是他龍浩!」
他如此癡情的模樣令我十分心痛﹐倘若他是個孩子﹐倘若沒有皇上那層關係﹐我大可無所顧及地將他擁入懷裡﹐在他耳邊輕聲安慰﹐勸他放手。
「本來﹐我已立為太子﹐那時年幼﹐被立被廢﹐對於我來講﹐都比不上園子裡的花花草草﹐可母親卻是日夜憂心﹐茶飯不思﹐直至死去﹐我才知道﹐子辰的現狀原本就是我的未來﹐我對皇位本來沒有過大的興趣﹐可對母親卻有深厚的感情﹐她是我的至愛﹐她卻死在章子手裡﹐飄飄﹐要換作是你﹐你會心甘嗎?」龍暮逼視著我﹐眼裡﹐氣息裡全是無法阻擋的憤怒與怨氣﹐他又緊接著道﹕「我恨不得將他們千刀萬刮﹐五馬分屍﹐新婚之初﹐我曾有多少次被噩夢驚醒﹐拿出匕首﹐欲至程妃於死地﹐她卻正巧從夢中醒來﹐默默地注視著我﹐是她那水汪汪的眼睛多次救了她的性命﹐那雙眼睛向透了我的母親﹐我無法下手﹐卻也法接納她,多少年了?直到她含怨離去,我們都沒有夫妻之實。」
「你傷害了一個不相干的人,你知道嗎?。」我再也無法沉默﹐音雖輕﹐語氣裡卻透露著不滿與指責。
「她們卻傷害了千千萬萬個不相干的人﹗」龍暮很快便憤怒地將我話語打斷﹐我能理解此時此刻存於他心裡消之不去的痛苦﹐卻仍然無法說服我自己﹐不當說客﹐我不是完全為天下百姓著想﹐而是實實在在將皇上裝在心裡﹐我是他的嬪妃﹐紫城苑不但是他休憩之場所﹐我更應是他心靈之懌站﹐替他排憂解難﹐乃分內之事。
我輕步朝他走近﹐以柔和的目光看他﹐耐心地勸解﹕「不管你心裡有多苦﹐不管你對這龍家的人有多恨﹐請你記住﹐你也是龍家的一份子﹐這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你的身體裡流淌著龍家的鮮血﹐這是仇恨所不能抹去的,這就是親情。」
他苦笑出聲﹐那嘲諷裡的淒涼﹐令我頓感步入寒潭﹐他突然走至案几旁﹐伸手輕輕嫵弄著圓托裡嫩綠的散尾葵﹐目不觀我,語氣卻很堅決﹕「不!可以抹去。」
我愕然﹐忽感有千萬鮮花簇擁而開﹐萬丈光芒無私照射﹐週遭空氣裡瀰漫著和平的因子﹐那喜悅的心情如同春日裡﹐和風中﹐暖陽下自由覓食的小燕子﹐我走上前去﹐喜問﹕「真的嗎?」
他不語﹐我面龐有笑容僵住﹐越僵越硬﹐喜悅的心情隨著沉默逐漸散去﹐他堅毅的嘴角微微上揚﹐浮現一絲成熟微笑﹐那側面輪廓如同刀刻一般鮮明﹐他轉過頭來﹐笑道﹕「除非﹐你跟我走。」
我大驚失色﹐搖搖欲倒﹐還好有木椅可扶﹐我堅定地搖頭告訴他﹕「這不可能。」
「你到底在留戀些什麼?」龍暮接近咆哮的聲音在殿裡迴盪開來﹐我心大寒﹐他竟會有如此罪惡之想法?實在令我舉步維艱。
他餘音未定﹐我朝他微微欠身﹐垂下雙眼﹐冷聲道﹕「我若能被你說動﹐就定不會有此行﹐既然你意已定﹐蘭惠便是多說無益﹐王爺您自行尊重﹐蘭惠告退。」語剛落音﹐我轉身盈步朝門外走去。
我失落至低谷﹐如此看來﹐皇上交下的差事我是無望完成﹐他定十分失落﹐一聲「飄飄」打斷我思路﹐我止步不前﹐不答話﹐亦不轉身。
沉默片刻﹐我知他無放下之意﹐便直徑朝殿外邁去﹐天邊仍是白茫茫一片﹐紛紛白雪不知疲倦地飄落﹐沾上了我的發暨﹐起跑﹐亦將那聖潔的色彩染上了我的心。
以散步時的步伐﹐心事重重地行走在風雪中﹐內心的酸痛只有此時﹐才凸現得如此明顯﹐那是一陣尖銳的疼痛。清晰。
「姐姐﹗」
我聞聲抬頭﹐白雪中霜思舉花傘快步迎來﹐我先是一怔﹐稍加快些腳步﹐大聲回道﹕「這雪粗風大的﹐妹妹你怎麼還往我這紫城苑裡跑呢?」
霜思一面將傘撐過我頭頂﹐一面沉下聲音道﹕「姐姐你有所不知﹐皇上已下旨尋你已多時了。」我略感一驚﹐問道﹕「是何事?」
「姐姐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雪妃在你這紫城苑裡中毒是確有之事嗎?如今鳳立宮裡都刮有此風﹐皇上正在氣頭上呢﹗他說姐姐你是存心給他搗亂。」霜思皺起眉頭﹐焦急地告知﹐我心如澆寒水一般﹐頓時僵硬在這冰天雪地之中。
我急步向紫城東苑邁去﹐霜思一面追來一面喊道﹕「小心呀﹗你還有孕在身呢﹗姐姐﹐你悠著點兒!別磕著碰著了!」
我已無法再顧霜思的勸阻﹐待我跑至紫城正殿時﹐一屋子的宮人奴才全都匍匐於地﹐惶恐地以首觸地﹐而皇后正立於殿內﹐身邊跟有兩名鳳立宮裡的老嬤嬤﹐我強迫自己鎮靜﹐深深呼出一口氣﹐跪身道﹕「蘭惠給皇后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