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靈滿懷感激地抬頭望我﹐欲言卻未開口﹐我歎氣笑道﹕「好啦好啦﹗記住姐姐方纔之語﹐過來﹐替姐姐梳妝打扮一翻﹐皇上呆會兒便要來這館子﹐按宮中禮儀﹐今日夜裡﹐便要穿昭儀旗袍去上宮請安﹐太后與皇后處自然是少不了的。」
「奴婢明白娘娘意思。」芳靈話剛出口﹐我轉身以正色看她﹐假裝生氣﹐她忙改過口來,低聲道﹕「芳靈知姐姐心意﹐姐姐定不想給萬歲爺丟顏面﹐請姐姐放心﹐芳靈留至主宮娘娘身邊也有好些年﹐自然明白這些事兒。」
她熟練的話語讓我有片刻的窘迫,不過,她並未察覺,我也不動聲色,在梳妝鏡前款款入座﹐芳靈轉身走向衣櫥,替我翻找合適的旗袍﹐我卻在內心暗暗揣摩著她方纔那翻言語﹐我不想給萬歲爺丟面子?恐怕並非萬歲爺吧﹐我心中念著的可是章子太后﹐不難看出﹐皇上對我並無過多好感﹐或許根本就是母意難違才得以冊封的。
我在鏡中望見芳靈將一套繡孔雀鑲珠的粉紅色旗袍隨便搭於一條寬木椅子上方﹐一面朝我走近﹐一面小聲地道﹕「姐姐在想什麼呢?」
我轉頭看她﹐以常色問道﹕「你之前是在哪宮當差?服侍哪位後宮娘娘?」
芳靈臉上隨即浮現出不悲不喜之色﹐像是提及痛處﹐又像是深深畏懼﹐她避開我雙眼﹐拿起一把精緻的木質小梳子﹐雙手輕輕將我頭妝卸下﹐用小梳子認真地梳著﹐我在鏡中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毫無表情,甚至有些木訥的臉蛋﹐她亦在鏡裡無意觸上我雙眼﹐臉面便「刷」的一下變紅了﹐她久久才開口答道﹕「不瞞娘娘說﹐奴婢曾是孝幸皇后身邊的宮女。」
我彷彿是勾起了她傷心的往事﹐她一臉漠落﹐不再語言﹐我自然是感覺莫名其妙﹐雖有同情﹐但還是將事情弄清楚些為好。又過有一小會兒﹐我平靜地問道﹕「你本是鳳立宮之人﹐為何又被皇上派至這聽風館?莫非你與皇后娘娘關係、、、、、、」
我話未完﹐芳靈慌張跪倒於地﹐低頭打斷道﹕「奴婢與孝幸皇后情同姐妹﹐奴婢雖被派至昭儀您身邊﹐雖是認主不認親﹐一心為您效勞﹐可奴婢也不敢稱皇后娘娘有半點兒不好。」
此話我雖是聽得有些含糊﹐卻極力慎定下神,緩緩起身將她扶起﹐有一顆瑩瑩淚珠悄然滾落﹐我輕輕替她拭去淚水﹐她滿面通紅﹐目光中仍有揮之不去的膽怯﹐我頓時恍然大悟﹐待她稍穩定些情緒﹐我又披散著頭髮﹐緊接著問﹕「你有什麼苦衷逼在心裡頭?皇上這一出到底是如何演的?姐姐我不希望是被蒙在鼓裡,希望你能傾心相告。」
她有些哽咽地抬頭望我一眼﹐又低頭不語﹐我知她畏怕皇上﹐可如果此事處理不當﹐那往後我與皇后之間的關係定僵硬無比﹐芳靈雖是留在這聽風館裡﹐卻也終不能為我所用﹐於是﹐我以悅色慰之﹕「芳靈莫哭﹐明日是我與皇上大喜之日﹐淚水只會沖刷了喜慶﹐告訴姐姐﹐你到底是如何離開孝幸皇后的?到底是何事讓皇上做此舉動?告訴我﹐或許我能幫助你﹐能還你想要的生活,能將你安置在皇后娘娘的宮裡,讓你們永不分離。」
「奴婢不敢﹐奴婢到哪兒都是服侍主子的命﹐不敢有何奢求﹐皇上貴為天子﹐我一小小宮女﹐又哪敢在其安排面前說個『不』字?誠請娘娘不再追問。」芳靈惶恐地抬頭看我﹐語氣裡充滿了濃濃的哀求。
正在我內心不知所措時﹐敲門聲混合著何順香柔軟的嗓音隔門傳入耳際﹕「主子﹐您可否在裡邊﹐這裡有一份淑妃派人送來的賀禮﹐她說讓奴才親手交至您手中。」
淑妃?我狐疑滿腹﹐與芳靈對看一眼﹐芳尋連忙用裳邊一抹眼角之淚水﹐怯怯地背門方向低下頭去﹐我靜下心來朝門口走去。
芳靈衝上前一把抓住我手﹐紅著雙眼焦急地勸道﹕「娘娘﹐您還披散著頭髮呢﹗被奴才們瞧見了不好﹐這尊賤總不能混為一談的呀。」
她的善意提醒讓我回過神來﹐順手輕輕一撫流至胸前的直順發縷﹐輕笑道﹕「沒有關係,我不在意這個。」
我不顧芳靈如何詫異﹐正步走上前去雙手將門拉開﹐何順香跪倒於地﹐雙手托起一精美小盒﹐低頭稍大聲音稟道﹕「主子﹐這千年參是淑妃娘娘方才派一年老嬤嬤特意送進館子的﹐附話祝願主子與萬歲爺長長久久,攜手千年。」
我心大怯﹐長長久久?攜手千年?恐怕會成舉步維艱吧﹗今日她卻成了第一個送賀禮的後宮嬪妃﹐千年參呀千年參﹗
何順香本是笑意盈盈﹐抬眼一看我﹐卻大為震驚﹐又慌張埋下頭去﹐渾身瑟瑟發抖﹐我忽明白過來﹐芳靈之語不該不聽﹐亦有了些緊張﹐只得伸手接過那只用黃色綢緞包裹著的精美小盒﹐以常色道﹕「你先下去吧﹐這禮﹐本宮自有辦法回敬﹐下次若是見著了那位送禮而來的宮人﹐代本宮好好款待她。」
「喳﹗」何順香不再看我一眼﹐響亮回答後起身垂頭急步往後退去﹐那後退的步伐比正走還通暢個十分﹐無碰著任何障礙﹐我看他遠去﹐下了台階﹐轉身朝花壇大道小跑而去﹐我才關門而入﹐芳靈余淚已干﹐朝我欠身道﹕「娘娘請入坐﹐奴婢替您梳頭換裝﹐夜色漸近﹐萬歲爺大約回至養心殿﹐不多時﹐便要來這廳子裡接娘娘一同賞月。」
芳靈話語我有心無心地聽著﹐沒全當會事兒﹐下意識地將淑妃雪兒送來的盒子放於梳妝桌上﹐心中頓時溢滿莫名的擔憂﹐在黃銅鏡前正身坐下﹐芳靈開始她的忙碌﹐雪兒﹐雪兒﹐她定不安什麼好心﹐今夜是否會有些風波是因她而起?人參人參﹐人參又有個什麼特殊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