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飄姑娘﹐太后娘娘剛剛才起床﹐紅雷在屋子裡為其梳妝。」
大宮門口袁公公的提醒讓我恍然才知﹐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芷庭宮﹐於是我慌忙止步﹐收好冒失﹐趕緊向公公問了聲好﹐才進宮門去﹐繞過迴廊﹐穿過花叢﹐步入了太后娘娘的寢宮前。
遠遠望去﹐大紅雕花鑲金邊大門緊閉不開﹐出邊發出稍許聲響﹐我輕步走近﹐在門前微微屈膝﹐朗聲道﹕「湘飄飄給太后娘娘請早安。」
「進來吧。」
從裡邊傳出太后娘娘和善之音﹐在門值守的兩名小宮女替我推開了房門﹐我捧茶而入﹐只一入步﹐便聽太娘娘開口道﹕「紅雷﹐你先下去吧。」
紅雷欠身離開﹐只朝我微微一笑﹐我亦回之一個微笑﹐而後將茶壺放於四方桌几上﹐太后娘娘還在芙蓉帳中﹐見不著其昭容﹐我心微怔﹐來不及開口﹐太后娘娘將玉手伸出層層芙蓉帳﹐喚道﹕「飄飄﹐過來﹐來替哀家梳梳頭。」
「是。」
為何我一入宮﹐便要紅雷退下?來不急察覺太后心裡之意﹐我朝她的鳳榻邁近﹐那纖細的雙手﹐讓我怔出了神﹐她肌膚竟保養得如此細嫩﹐輕輕撥開層層芙蓉帳﹐太后的嬌軀正歪歪地倚在床頭﹐她蒙著一層薄薄的面紗﹐只露出白滑的額頭與烏黑的眸子﹐她見了我﹐又稍稍坐好﹐轉過身去﹐以背對我﹐我拿起檀木梳﹐輕輕地梳著那一縷縷微散的黑髮。
頓時髮香四溢﹐我完全陶醉其中﹐動作柔緩﹐一起一伏﹐將她發暨高高盤起﹐不露出一絲一毫。
「你可有話要問哀家?」
她柔聲問道﹐我梳發之手不由得停了停﹐心裡卻被輕輕一「砰」﹐如平靜的湖面被人投入石子一顆﹐我稍作思考﹐回想起金芬的交待﹐輕聲回道﹕「奴婢只想說﹐娘娘的這頭黑髮﹐十分奪目﹐髮香四溢﹐讓奴婢羨慕不已。」
太后娘娘沉默著﹐不再開口﹐我知她心裡意思﹐可我不會問出那層事情﹐這宮裡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像太后娘娘這等身份﹐伴她亦如伴虎﹐比皇上還危險個三分。
我將太后的絲發高高盤起﹐高暨雲鬟﹐一顯高貴之氣﹐我又替她拿來一套金絲配玉鑲珠的旗袍﹐站在芙蓉帳前守候﹐她自己在玉帳裡著衣﹐不等片刻﹐她優雅一掀芙蓉帳﹐精神抖擻地坐於床榻邊沿﹐我又忙伺候她穿鞋。
思量再三﹐我忍不住問出口﹕「太后﹐您怎麼起床了?身體受得住嗎?」
「你也真以為哀家病糊塗了嗎?不起床又如何用膳?如何沐浴?」太后輕笑出了聲﹐從這聲音裡可聽出﹐她精神大好。
「恕奴婢無知。」
而後我又為其端來嗽口洗臉水﹐將早起時應做之事﹐我都一一做好﹐這是我第一次見太后娘娘起身下床﹐看樣子﹐她精神大好﹐只是為何常年以白紗見人﹐她並沒有我想像中的嬌蠻﹐舉指高雅﹐神態端莊﹐她不需人時時照顧﹐總寧願獨來獨往﹐就拿洗臉來說﹐我端來水﹐她朝我揮揮手道﹕「放盆架上便可﹐讓哀家自己來。」
一些常事她都是自己處理﹐我立於一旁靜候。
隨後太后又命我隨她去萬壽殿裡談心﹐我特意將那壺茶帶上。
萬壽殿是芷庭宮裡最有風情﹐最空曠﹐景致最美的水中殿堂﹐與其說是殿堂﹐倒不如說是個很大的亭子﹐高高翹起和琉璃瓦﹐高而大的紅木柱﹐四面臨水﹐只用樓柱支撐﹐無牆礙眼﹐水外楊柳青青﹐水中水草幽幽﹐僅有一條寬大穩當的竹排通往殿中﹐兩面有銀鎖鏈護攔。
其景致與花明廳裡的水上亭倒是有幾分相似。
我扶太后走上竹排﹐身後跟隨著兩個小宮女﹐看四周景致宜人﹐太后不禁感慨﹕「好些日子不曾來這萬壽殿了﹐昨日聽龍雁說起﹐麗人懷上了龍種﹐這讓哀家是又喜又憂呀﹗」
這種事﹐太后也會對我提起?她大概已不把我當外人了吧﹐還是她心裡積鬱已久?或是﹐她很開心?想找個人﹐找個清靜之地﹐好好訴訴﹐將這份快樂傳達於他人?
我思索著回道: 「修儀娘娘為皇室添枝散葉自然是好事一件,太后您怎會為此憂心呢?」
我扶太后在亭子裡坐下,她只是輕輕一歎,卻又不與我說,只淡淡道: 「添枝散葉,好一個添枝散葉呀!飄飄,哀家想要問你一件事兒,此處無外人,你不妨直答。」
我心一緊,欠身低首回道: 「太后請講,只要奴婢知道的,奴婢一定細細道來﹐不敢有半句隱瞞。」
太后頓時又不作聲﹐只用眼看我﹐我微笑著替太后砌茶,將細瓷雕鳳杯遞於太后胸前,等待著她的下文﹐她若有所思地接過細瓷杯,以常色看我一眼﹐我忙領意避開﹐她毫不遮掩地掀起潔白面紗﹐輕輕啜上一口茶,臉色微變,定定神,望向我,我不安地迎上這目光,等待著太后發問。
「這茶,這茶,並非荷花露?」
我心裡一陣輕鬆﹐因為他字裡行間裡還是挺滿意這種茶的﹐我忙抬頭,由太后的眼神揣摩著她的心思,一面替她捶背,一面輕聲回道: 「此茶為七安瓜片,並非宮中的荷花露。」
「茶藝館裡的新品嗎?」太后又輕輕啜了一口茶,細細品味﹐轉頭問我。
從她語氣神情裡得知,此茶毫不遜色於荷花露,我便放心地解釋起這茶的由來: 「太后喜愛荷花露,故茶藝館裡無人探究其它茶種, 一心採集荷花露,此茶為七安瓜片,名兒是奴婢自取,何為七安?那便是安心,安神,安眠,安腦,安胃,安腹,安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