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絕望之際,一個陌生而沙啞,蒼老而憤恨,輕視而指責的聲音在空氣裡迴盪開來,王雲如被電擊般,瞬間停下動作,摟著我驚鄂地環顧四周,我亦望向前方,除我與他之外,再無別人,與王云云對望之時,透過那整潔的衣履與層層血肉,我望到了那顆膽顫的,骯髒的,虛榮的,貪婪的心。猶如那寒日裡的芳草,竟在秋風的瑟瑟中微微發抖。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只是摟著我﹐不再動手解開我衣裳上的鈕扣。
我與王雲不再出聲,他摟著我,我們就靜靜地對望著,我的眼神裡流露著懇求與厭惡,忽然從前方飄來一衣衫佝僂的老婦人,其頭髮凌亂,望不清面容,在觀風口處停下,我心猛然一顫,有些昏眩,整個人一下子清醒過來﹐使出渾身力氣﹐猛然推開王雲﹐坐至地上怯怯地往後挪了幾步﹐世間無鬼,我不信,再看王雲時,他已臉色蒼白,渾身顫抖。我連忙站起身﹐退至木欄邊,怔怔地望著老婦人,又慌忙將衣裳理好。
「還是那般不要臉!」
同樣的話語,同樣的口氣,深深的怨恨顯露於老婦人面表。
「方佩。」久久地,從王雲嘴裡吐兩個字,他驚異的神色讓我一下子斷定這位婦人是不尋常之人﹐倘若是個府裡人,即使她誤闖入樓﹐也不至於令王雲如此驚愕。
身上的大紅羅裳即將從我嫩滑的柔肩滑落,我無力哭喊,全部的力氣彙集在那雙維護尊嚴的,不聽使喚的,時刻痙攣的手、、、、、、
「還是那般不要臉!」
「這世間能形容你這老東西的,恐怕真只剩四個字了,那就是——狼﹗心﹗狗﹗肺!」老婦人怒瞪向王雲﹐咬牙切齒地道。
王雲大大的震驚。
老婦人似乎對王雲有太大的不滿,她仇恨的雙眼根本就看不到近於咫尺的我,一心投入王雲身上,有種恨不得親手殺了他的衝動,不,那雙眼睛裡流露出的不僅僅是恨﹐應該比殺了他還要殘忍的手段。
「方佩!你不是……你不是……怎麼還會出現在這裡?」
終於﹐王雲往後踉蹌退了兩步,險些站不穩腳。他雙手往後用力撐上欄杆﹐惶恐地瞪大雙眼﹐語無倫次。
「你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不!這不可能!來人吶!來人吶!把這昏婆子給我趕走!」王雲驚恐地環顧四周﹐萬分著急地大聲喊道, 那驚慌無比之神如同世界末日的來臨。
「你省些兒力量吧!這小閣樓裡又豈是你大人能呼風喚雨之地方?這裡是禁地,偷情之場所,自己親手所設,絕無外人敢來﹐雲哥!難道你忘了嗎?你可以忘記了我﹐可又怎忘得了環姑娘呢?你知道什麼叫做冤有頭債有主嗎?又知道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老婦人聲音沙啞,步步緊逼﹐老爺已無處可退﹐渾身驚抖﹐話畢﹐老婦人朝他猛撲上去,伸手抓住王雲的脖子,用力地搖晃,大聲責問著。
「到現在﹐你能明白你王雲到底錯了在哪兒了嗎?」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是小魚!我轉頭一望,真的是小魚,她雙眼裡滿含仇恨,我怔住半晌,王雲猛然一推,將老婦人推倒於地,縱身一躍,翻過欄杆,直落下樓去,我心一緊,忙趴在欄杆上﹐探出身去﹐往下張望,他正利索地站起身,拍打著身上沾染的花瓣,快步往小院外圍衝去,只剩我望其背影漠落良久﹐險些驚出了魂,倒有些害怕起來,緊扶欄杆,不敢回再看﹐整個身子忍不住哆嗦。
小魚習慣性的動作,將手伸入我肩﹐輕輕一拍,我不安地轉過頭去﹐她得意一笑,連忙跑過去將老婦人扶起身來﹐關切道: 「夫人,您沒摔著吧?」
人之動作,人之言語﹐人之情感﹐儘是人之行為。
「小姐,還愣著幹什麼?快快過來幫忙﹗老夫人可能傷到腰了。」小魚一面吃力扶住老婦人﹐一面轉頭朝我急喊,鬼是根本不會有重量的,我快步走去﹐伸手扶她。
老婦人不是很臃腫,穿得卻有些厚重﹐畢竟寒霜已至﹐與小魚合力將她扶坐於椅子上方,才發覺老婦人悄無聲息地落著淚水﹐一臉的失落與惆悵。
我不作聲,與小魚對望一眼,小魚在她身邊蹲下身來,緊緊握住老婦人雙手,忽兒抬眼望向我,默不作聲﹐不知過有多久﹐小魚輕輕一歎﹐告知於我: 「小姐,您知道她是誰嗎?她本該是王雲的原配夫人,方佩方阿姨。」
天吶﹗我大驚﹐此人不是已在多年前病逝了麼?還是佳振親口告知的呢﹗我聞言﹐將老夫人由上至下﹐細細打量一翻,小魚為她理了理凌亂的頭髮,我才瞧清她臉面﹐她正是那日夜裡被小魚從我床榻下拉上來的老婦人,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那夜非夢不成?
老婦人流著淚﹐臉上卻泛起了淡淡紅暈﹐她將目光拉遠﹐拉向天邊那輪孤獨的明月﹐充滿感情地傾訴著﹕「十五前年,我深知雲哥愛上花毒,與年幼的三皇子關係甚好﹐我並無心打攪,一心帶著佳振跟佳娟,他整日呆至新修建的閣樓裡邊研花煉毒,我也就不作任何過問,朝中之事他自有分寸,先皇知此事後,也不作任何乾澀,開國功臣是有些特權的﹐畢竟在那時﹐咱們先皇還剛剛打下江山不到三年﹐不久﹐我們便遷移到了京城﹐同樣有了這個小閣樓﹐還是皇上親點兵將為王府專修而成的﹐裡邊種滿了各種名貴花草﹐我知此事﹐卻從沒見過﹐直至有一天﹐朝廷派人過來傳雲哥入宮﹐說是有要事商議﹐我便第一次進了這間小閣樓﹐其景色真是美麗無比﹐這裡沒有各色艷花﹐唯有櫻花爛漫﹐我正沉迷於此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