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拂曉﹐管家迎進了年近五十﹐風塵僕僕的王雲﹐王府上下一片喜慶﹐佳娟更是欣喜萬分﹐據說﹐王大人由於公務纏身已有一年沒回揚州老家了﹐僕役們見著他自然是格外親切﹐這位德高望重﹐遇事冷靜的老人很受府中人的敬仰﹐一大清早﹐佳娟就隨廚娘在灶房裡忙碌了半晌﹐廚灶裡煎麥的清香可傳出幾里之外﹐說是要親手給父親做其最喜歡的點心﹐略表心意﹐我也隨著佳娟下了灶房。
大約在半個時辰之後﹐我與佳娟用雕蘭印魚盤托起兩碟「貴人酥」走往正堂﹐穿過最後一道廊子時﹐越是走近正堂﹐我心跳越是加速﹐怕王雲認出我﹐又怕他責怪佳振﹐更怕他當眾刁難我。
佳娟可能望出我情緒緊張﹐便有意靠近我﹐善意提醒道﹕「姐姐莫擔心﹐家父不會吃人的。」
我與佳娟對望一眼﹐我不知道她是否真懂我心思﹐不過她的微笑感染了我﹐我也不禁一笑﹐隨佳娟踏入了正堂。
正堂裡﹐佳振與王雲隔桌而坐﹐都輕端起茶碗﹐聊得正開心﹐王雲望見佳娟後更是喜上眉梢﹐連忙起身上前相迎﹐接過他手中的「貴人酥」﹐連連誇讚﹕「這幾年﹐佳娟可真是懂事了不少﹗懂得心疼爹爹了﹐來﹐過來﹐佳娟﹐讓父親好好瞧瞧﹐這一年多沒見著面﹐父親真是想極你了﹗」
佳娟抑制不住內心的欣喜﹐有「桃花」在她美麗的臉蛋綻放﹐王雲拉過她手﹐走至桌前﹐笑意盈盈地將「貴人酥」輕放於桌面﹐便細細地﹐欣喜地打量起佳娟來。
我面掛微笑﹐與佳振對看一眼﹐心裡擔憂漸起﹐躲過他眼﹐將「貴人酥」小心翼翼地放於桌面﹐立於王雲方纔所坐寬木椅旁。
王雲緊握佳娟的手﹐一臉滿足地笑﹐又誇又贊﹐「折騰」了好一會兒。
直到他坐下﹐將佳娟依偎在身旁﹐也未發覺身旁還站有一個我﹐這個曾經令他百般厭倦的我﹐他是特意不理睬我﹐還是真沒望見？我在心裡開始猜測。
佳振用鼓勵的目光深情地看我一眼﹐我又極不自然地閃躲開來﹐懷著不安之心情怯怯立於一旁。
隨後他們便一起品嚐點心﹐佳振和佳娟跟他們的父親談論國事﹐家事﹐卻隻字未談及到我﹐時兒歡笑﹐時兒沉默﹐直到點心用完﹐我才將桌面收拾一翻﹐不經意間抬頭﹐正觸著王雲質疑的目光﹐我又慌忙閃躲﹐端起盤碗﹐轉身直徑離去。
我有一種不詳之預感﹐這就是所謂暴風雨的前夕﹐王雲越是裝作若無其事﹐我心裡越是忐忑不安﹐何不讓這場該來的暴風雨來快些呢？讓我心好安呀﹗
大約是在午後﹐小魚帶來消息說佳振被王雲傳進了書房﹐我的心又開始懸緊。感覺他這次回來跟我或多或少是有些關係的﹐而且在正堂時﹐他早已知道我的存在﹐卻故意不作理睬。
此時此刻他該不會在指責佳振吧？
「姐姐﹐想什麼呢？﹗」佳娟蹦跳著來到我面前﹐樂開了花。
我搖頭一笑﹕「沒什麼﹐你家書房在哪裡？」我故作輕鬆地向她提問。
「三堂那邊的梧桐樹正對面﹐怎麼了？姐姐？」佳娟笑意減半。
我更加燦爛地微笑道﹕「沒什麼﹐只是好奇﹐這麼大一個院子﹐應該有個藏書場所才是﹐你上次好像忘記介紹了。」我掩飾著﹐盡量不讓她猜出心中端倪。
「哦﹗如果姐姐想要翻閱什麼書籍的話﹐就直接去尋好了﹐現在﹐我得下趟灶房﹐今日想親手做些桂花膏﹐清淡一點的﹐那是父親最喜歡的點心﹐哥哥與父親在書房議事﹐傍晚時分待去翠林湖賞月時品嚐。」佳娟就像一隻百靈鳥﹐每時每刻都那麼開心﹐望著她遠去的身影﹐我還真有幾分羨慕﹐如此家世﹐如此年紀。
我面掛微笑目送她離去。
一個時辰過去﹐佳振仍在書房未出﹐我立於窗前﹐思緒飄遠﹐小魚的推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她小心地將門關好﹐輕聲告訴我﹕「小姐﹐我打聽到﹐是公子的夫人有喜了﹐王大人正與公子商量著回京一事。」
「什麼？有喜了？」我大驚﹐竭力克制住內心波動的情緒。神吶﹐在這時候她卻有喜了？難道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那我還要不要跟他回京？他的心裡裝下的究竟是誰？什麼叫做皇上賜婚？什麼叫做身不由己？如果沒有真情﹐那又哪會來什麼喜？這種事情難道皇上還會逼迫他不成？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除非他自願﹐為何自願？他愛她？
我恍然大悟﹐心碎成雨﹐整個身子踉蹌欲倒﹐小魚連忙上前扶我﹐驚嚇道﹕「小姐﹗小姐您怎麼啦？」
我站穩身子﹐十分木訥地朝她搖搖頭﹐小魚十分懂事地靜偎在我身邊﹐不再開口打斷我本已零亂的思緒。
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